晚余被他这话结结实实吓了一跳,一种危机感油然而生。
不知道是不是夜风寒凉,她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祁让这话什么意思?
难道他放她出宫,不是放她远走高飞,而是换一种形式把她留在眼皮子底下?
她认为的出宫,就是远走高飞,一刀两断,再无瓜葛。
如果还住在京城,还要时不时见到孩子,那和没出宫有什么区别?
万一他贼心不死,再给她来一个暗度陈仓,那甚至还不如在宫里。
在宫里至少是名正言顺的关系,在外面岂非成了偷情?
她忽然意识到,祁让为什么特别强调不许她再嫁人。
他会不会从一开始就打的这个以退为进的主意?
晚余的手还搂着祁让的脖子,人还好好的坐在他腿上,心却忽忽悠悠地往那不见底的深渊坠去。
“怎么不说话?被朕吓到了吗?”祁让见她惊慌,眼里的光又熄灭,“你别怕,朕只是随口一说,没有强迫你留在京城的意思,但不管怎么说,京城都是治安最好的地界,天下之大,再没有比这里更安全的去处了。”
怎么会?
晚余心想,对于自己来说,京城才是最危险的地方,小偷小摸,土匪强盗或许会少一些,但眼前这人就是最大的强盗头子。
自己住在京城,不就等于住在他的强盗窝吗?
他可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
“多谢皇上,臣妾不是很想住在京城,臣妾想趁着年轻到处去走一走,看看咱们大邺的万里河山,暂时没有在哪里定居的想法。”
祁让望着她月光下皎洁的脸,心想这大邺的万里河山,他本打算和她一起看遍的,可她不要,偏要一个人跑出去看。
“那也没关系。”祁让说,“朕先给你预备着,万一你哪天看山看水看累了,想回来了,也好有个落脚的地方。”
晚余愈发忐忑,怕引起他的逆反心理,也不敢明目张胆的拒绝他。
这人就是有这毛病,你越说不要,他就越来劲。
“皇上看着办吧,但臣妾不一定会住,恐怕辜负了皇上的盛情。”晚余委婉地回应他,心里想的却是“我一定不会住”。
祁让见她没有把话说死,心下稍觉安慰:“既如此,朕明天就叫人去办,宅子你想要大一些还是小一些,要几进的院落,要哪个位置的,朕亲自给你画图纸,给你设计一个大大的花园,再挖个人工湖……”
他越说越兴奋,晚余越听越心惊。
京城居大不易,寸土寸金的地界,很多当官的一辈子都买不起一处宅院。
祁让这个许诺,可能是京城千千万万人梦寐以求的事,对于她来说,却实实在在是个噩梦。
这还没怎么着呢,他连花园湖泊都想到了,他是不是打算自己也搬过去住呀?
晚余看着头顶明晃晃的月亮,越看越像个大饼。
祁让准她出宫的圣旨,是不是也是他画出来的饼?
应该不是吧,他刚刚还说后悔给她圣旨了呢!
可见给圣旨的时候,并没有想到要把她留在京城。
或许宅子什么的,就是他喝多了一时兴起,明早醒来就忘了。
然而,她希望的事情似乎注定不会实现,仅仅隔了两天,祁让就让小福子给她送来了一张图纸。
图纸上是一座四进的大宅院,里面亭台楼阁,花园湖泊,小桥流水,奇花异石,应有尽有。
小福子说:“这是皇上亲自画的图纸,皇上说如果娘娘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可以圈出来让他改,一直改到娘娘满意为止。”
晚余很是无语。
她想把整个宅院都圈出来,可她没这个胆。
“留着吧,本宫要仔细瞧瞧。”她敷衍了事地回了一句。
小福子应是,回了乾清宫向祁让复命。
祁让听闻晚余要仔细看,心里还很高兴,认为她没有敷衍自己,便耐心地等她的回馈意见。
晚余看都没看就扔在一旁,打定主意,能拖一天是一天。
这样拖着拖着,拖到了八月底,祁让居然一次都没有催过她。
晚余正奇怪他这几日怎么这么消停,他突然在一个月黑风高的晚上来了承乾宫。
晚余以为他是来兴师问罪的,就找借口说自己最近身子越来越重,每天神思倦怠,还没细看那张图纸。
祁让屏退所有人,揽着她进了内室:“图纸的事先不急,朕今晚是来和你道别的。”
道别?
晚余吃了一惊:“皇上要去哪儿?”
祁让说:“朕先前和你说过,想亲自到开封看一看,这时节天气凉爽,洪水也已退去,正是灾后重建的时候,朕正好去瞧一瞧。”
晚余没想到他真的要去,虽说他走了自己更清静,但他到底是皇帝,紫禁城没有他坐镇,总感觉不太踏实。
“皇上非得亲自去吗,派别人替您去不行吗?”晚余问道。
祁让不由得深深看了她一眼:“怎么,天天不待见朕,朕要走了,你倒是舍不得了?”
晚余实话实说:“倒也不是舍不得,只是有皇上在宫里,臣妾心里确实更踏实。”
祁让伸手圈住她的腰身,与她相对而立,眼底有遮不住的眷恋:“多少朝臣分析利弊都劝不住朕,你这一句话,朕突然就不想去了。”
晚余:“……皇上现在改主意还来得及。”
“不改了,朕已经决定了。”祁让说,“你不用担心,朝堂上朕安排了徐清盏和内阁首辅监国,后宫有孙良言和静安太妃照应,还有两位贵妃辅助。
你这边就继续在承乾宫禁足,外面的事统统不要理会,别人也不会来打扰你。
至于朕出行方面,有沈长安的人马和皇家亲卫随扈,安全问题你不用担心,最多两个月,朕就回来了。”
晚余听到沈长安的名字,脸色微变,怕他生气,不敢详细询问,点头道:“既然皇上已经做好了万全的准备,臣妾便没什么不放心的,皇上千万要保重自己,早去早回。”
“嗯。”祁让弓着腰,额头抵在她额头,黑漆漆的眼眸那样近距离地望着她,如暗夜里深邃的星空:“朕还有一个要求。”
“什么要求?”晚余问道。
祁让一只手移到她腹部,嗓音低沉暧昧,又意味深长:“朕想和孩子道个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