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春的第一缕风掠过浮仙岛时,竹亭边的昆仑兰竟先于往年抽了新芽。陈墨晨起浇茶,见那嫩绿顶破泥土,指尖刚触到叶片,便听见光桥方向传来熟悉的欢笑声——小灵童跑得比晨露还快,怀里的竹筐晃悠悠,除了新采的花种,还多了只扑棱着翅膀的纸鸢,纸鸢面上画着圆眼睛的守岛兽,墨色线条歪歪扭扭,却透着满溢的欢喜。
“先生说这是‘守岁鸢’,放上天能留住去年的暖意。”小灵童拽着少年的手往草坪跑,守岛兽早摇着尾巴追上去,爪子踏过沾露的青草,把细碎的水珠溅到两人衣摆上。秦创扛着画架跟在后面,笔尖刚蘸好颜料,便见纸鸢乘着风升起,守岛兽仰头跟着跑,毛茸茸的尾巴扫过他的画纸,留下道浅灰的印子。陈墨站在竹亭下笑,手里还端着温好的蜜水,等三人跑累了回来,刚好能喝上一口甜。
这年夏天,浮仙岛的荷塘竟意外结了莲蓬。小满采了最大的几枚,剥出莲籽熬成甜汤,刚盛进瓷碗,便见光桥那头来了位不速之客——只受伤的白鹭落在岸边,翅膀沾着泥污,哀鸣着蹭向小灵童的裤脚。小灵童当即蹲下身,小心翼翼托起白鹭,秦创取来干净的布条,少年则去荷塘边寻了止血的草药,三人围着白鹭忙活半晌,守岛兽也凑过来,用鼻尖轻轻碰了碰白鹭的翅膀,像是在安抚。
往后几日,白鹭便成了竹亭的常客。小灵童每日去荷塘边采嫩莲喂它,秦创则把这一幕画进了《夏塘护鹭图》,画里白鹭立在少年掌心,小灵童举着莲籽笑,守岛兽蹲在一旁,眼神温柔得不像凶兽。待白鹭翅膀痊愈那天,小灵童抱着它走到光桥边,看着它展翅飞向云海,忽然转头对众人说:“它会不会记得这里?明年还来吗?”陈墨揉了揉他的头,指了指荷塘:“只要我们还在,这里永远有等它的莲籽。”
秋桂飘香时,昆仑婆婆竟带了位故人来——是当年教秦创画山水的先生。老先生命人抬来一匣古墨,打开时满亭墨香,他指着竹亭边的昆仑兰,对秦创笑道:“当年你总说守墟太苦,如今倒把苦日子画成了甜。”秦创闻言,铺开宣纸,当场画了幅《桂下论墨图》,画中老先生与陈墨对坐品茗,婆婆教小灵童缝布帕,少年则帮守岛兽梳理毛发,满纸都是团圆气。老先生看了,提笔在画角题字:“守墟非守寂,岁岁有新期”,墨色落纸,便成了浮仙岛最珍贵的念想。
入冬的第一场雪落得早,小灵童来的时候,怀里揣着个棉布袋,里面是他跟着婆婆学做的虎头鞋,一双给少年,一双竟给守岛兽,鞋面上的虎纹歪歪扭扭,却缝得格外结实。“先生说,穿虎头鞋能辟邪,这样守岛兽就不怕风雪了。”他蹲下身,费力地给守岛兽套鞋子,守岛兽竟乖乖配合,尾巴轻轻扫过他的手背,像是在道谢。
当晚竹亭里生了暖炉,小满煮了栗子粥,秦创则在画《雪夜缝鞋图》。陈墨看着画纸上的景象,忽然说:“明年开春,我们在竹亭边建个小木屋吧,这样你们来的时候,就有地方住了。”少年与小灵童当即拍手应下,守岛兽也凑过来,用脑袋蹭了蹭陈墨的膝盖,像是在赞同。
雪停时,离别又至。小灵童走到昆仑兰旁,把新缝的布帕系在花枝上,布帕上绣着小小的“守”字:“这样我不在的时候,它就知道我会回来。”少年牵着他的手走上光桥,守岛兽蹲在桥头,爪子上还套着虎头鞋,看着两人的身影融进云海,直到月光漫过竹亭,才叼着布偶卧在《雪夜缝鞋图》旁。
陈墨站在竹亭下,看着守岛兽的模样,忽然明白“守墟”的真意——从不是守着一座荒岛,而是守着岁岁相传的约定,守着每次相聚的温暖,守着有人踏雪而来的期待。就像那昆仑兰,年年抽芽;就像那纸鸢,岁岁乘风;就像这浮仙岛的四季,无论春兰夏荷,还是秋桂冬雪,总有不变的人,在等不变的相聚,把岁岁年年的暖意,都酿成了岁月里最绵长的甜。
月光下,竹亭檐角的腊梅又绽了花苞,暗香浮动间,似在预告着明年开春,又一场热闹的重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