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的缓冲,又消炎湿敷,又内服维稳,高识檐俨然好了很多,肿成猪头的脸也消得差不多,谢宁一进来高识檐显然一冷。
“没想到我能来救你的命?”
高林甫就在身后,谢宁直接问出。
“家里人已经告诉我了。”高识檐仍旧是那副天上地下唯我独尊的死样,他舔了舔起皮的嘴唇道:“就是可惜我这英俊的样貌,瞎了一只眼,不知该有多少女子为我伤心。”
“对了,你们家的那个想伤心也是没机会了。”
“你……!”
鉴于自个儿子风流的裤裆,高林甫老早便猜出来高识檐可能跟梁家女有过收尾,他咳嗽一声道:“识檐,不可胡言!”
“好好!”
高识檐做出投降状,“万一谢大神医,不给我救治可就糟了!”
谢宁多说与高识檐说一句话都觉得恶心至极。
他言简意赅道:“之前让准备的湿敷药材准备了吗?”
说起这个,高林甫焦急犹豫道:“是准备好了,但是谢大人,你这方子老夫拿给太医院院判看过,其中重要怕是要不合适吧……”
“那该怎么办呢?”
谢宁道:“正月十六那晚我家妹子,惨死贵公子手中,下官若想他死,当晚胡乱扯个理由不来便是,真用不着开个无所谓的方子,来糊弄宰相大人,又今日放下陛下不照料,来给杀人仇家救命!”
“高宰相若是信不过,下官离开便是!”
见谢宁真的要走,高林甫赶忙出言,“谢大人!还请谢大人放下往日恩仇,救治我儿识檐,只要我儿能保全性命,来日高家自然会记得你今日出手的恩情。”
“好,那便请宰相大人记住今日所言。”
谢宁缓和脚步道:“也请高大人记得,我是大夫,医者仁心,为寻仇我可杀人、可谋算,但不会用我的医术蓄意害人!”
谢宁的话当然是真的。
可也没那么真。
他当初能用黑死病菌弄死草原血仇,今日便能给高识檐的药中下成瘾,一辈子戒断不了的药物,他的刀下虽不死冤死的鬼,但也不会放过任何一个与他有仇的人。
不过是另一种生不如死罢了。
“拔箭之痛非一般人能忍,怕他乱动,高宰相劳烦多叫几个侍卫来摁住他的全身。”谢宁说:“几位太医院的前辈,待箭矢拔出之时间,还请以最快速度将止血药敷到高公子的脸上。”
不论怎样欲杀之而后快。
谢宁的确不枉神医之名,这几天除却换药时候,高识檐基本没感受过什么痛楚,但当侍卫们上下齐齐摁住他的手脚,腰上还坐着一个人的时候,他才彻底感受到了生命濒临绝境的恐惧。
“别害怕。”
“生与死不过一瞬间,痛一痛就过来了。”
谢宁说着让人想死的话,身躯不断靠近高识檐视线里,就在高识檐手脚出汗,心脏骤停的时候,脸颊上方的谢宁却掰开他的下颌塞了个药丸进来,“急救保命药。”
高林甫以为谢宁就要拔箭,重重一口气还没舒完,便听锵然一声叫喊来自高识檐的嘴里。
“唔……”
吴俊源这一箭射得太深,几乎嵌进高识檐眼眶,箭头卡着高识檐的眼眶,鲜血溅到木杆上腻滑不好使劲,谢宁使劲途中膝盖重重抵在高识檐肩膀上,大吼一声,“摁住他!”
“他要乱动就全完了!”
一屋子人头皮发麻,全幅压制住高识檐,高林甫在人堆缝隙中瞧见自个如珠如宝的儿子,痛的好似不想活人,焦急的步伐不知走了多久。
谢宁的吼声总算停止。
叮的一声,箭簇仍在地上。
一旁太医在箭头拔掉的瞬间,就已经将止血药扣在高识檐凹陷的眼眶里,脓血飞溅了谢宁一脸,顾不上擦他抹了一把道:“都让开,我要给他施针。”
所有人都在注视着谢宁,尤其太医院几位胡子花白,年过半百的老太医,谢宁下针的手法又快又准,眨眼的功夫高识檐的脑袋便成了银针刺猬。
几位太医大气不敢喘。
生平仅见。
他们还从未见过这样娴熟、这样快的手法,动作之间压根没有找穴位的间隙,仿佛高识檐一颗血泡的头颅,穴位就在他的脑子里一样,并且谢宁所用的针法,他们从未见过。
不仅没见过,头顶那几个大穴,他们从前只知道能扎死人,却从不知,合在一起组合作用,竟然会产生这样的奇效。
肉眼可见的,高识檐不断涌血的眼眶血流停止。
如此忙碌了快半个时辰,谢宁一身衣衫湿透,站直了身体,手腕搭在高识檐脉搏,长处一口气,“没性命之忧了。”
一屋子人皆长出一口气,高林甫连忙上前查看,高识檐的脸上惨白毫无血色,若不是胸脯微弱的气息都跟死了一样,“识檐、识檐我的儿……”
谢宁清洗完毕后,对太医院一众太医嘱咐一番,走到床边对高林甫道:“高宰相,眼球破裂非是一般伤痛,最初三个月会非常难熬,下官给高公子开的止痛药,有成瘾的成分,这一点相信张太医他们已经告知您了。”
高林甫点点头,表示理解,“能留住我儿的一条命便好。”
谢宁说:“这药虽然成瘾,但凭借毅力也不是不能戒掉,只是以后下雨阴天难熬时候,要盯着他用药剂量。”
高麻黄成分,只要连续用药超过半月,必定成瘾,且瘾非逍遥散能比,连续依赖这药成瘾,虽然不似后世毒品那般难以控制,但跟入骨髓也没什么区别。
这便是谢宁如今对高识檐能做的最大报复。
*
吴俊源突然被调往团柏谷任职,谁都没想到。
就连太子殿下都是调令下发后才知道。
团柏谷虽然距京畿不远,但那地方枯木奇石成林,卫所兵将也多老弱病残,背靠河东府,百年无战事,想要晋升比登天还难,明眼人都能看出,吴俊源在南衙待的好好的,就背后有人在指使。
“团柏谷你真要去?”
吴家根基在永州,吴世英带兵也在西北,一纸调令把吴俊源弄到鸟不拉屎的地方,摆明了是有人要整他,或者说是要谢宁孤立无援。
谢宁十分不赞成,“我的直觉一向很准,俊源你不要去。”
“谢宁,你还不明白么。”
吴俊源满不在乎地一笑,“高识檐差点死于我手,你与高家因杨家军平反一事,便势同水火,光你救高识檐这逃命,他们便不会对你痛下杀手,至少暂时不能。”
“我背后若我大哥,恐怕都活不过事发第二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