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路人实在憋不住了。
虽然十五两银太岁的诱惑极大,够他少卖好几次命了。
可十八弯的林子外,那片帐子里还有着自己一家老小。
本也有绕路的念头,可如今被这定府高人提在手里,全然没有了支走两人的机会。
更别提人家是定府道行,那凝金坛的小子又怎么能打得过……
平日里虽会赚些黑心钱,但高低是个跑江湖的,他也知道什么钱该赚,什么钱不该赚。
眼下,这十五两银太岁定然是拿不到了,倒不如跟这定府高人坦白了,说不得还能得些赏赐。
这句话喊罢,山羊须引路人只觉得浑身轻松,陆六一把将其丢在了地上,眉头大皱:
“你说的……可是真的?”
山羊须引路人头点得跟小鸡啄米似的,声音都有些颤抖:
“大人,我所言句句属实!他那黄纸上写着,要引你到别处去,事成赏我十五两银太岁……我,我干了这么多年引路人的行当,心中自然有一杆秤,若真的害了你们性命,我这良心里可过意不去啊!”
陆六听罢,面色顿时大寒。
自己这一路不过是奉了王爷的口令,对李镇打压交加,他难道想要单独支走自己,之后对自己痛下杀手?
可他有这个本事么?自己再不济,学的偏门左道,也有定府五脏仙的道行,他区区一个登堂镇石官,何来的自信对自己下手?
嗤啦!
便听着一声脆响,而后是血液喷溅出来的声音。
那引路人的脑袋,两只眼睛还眼巴巴地睁着,便咕噜噜地滚到了一旁。
血柱飙升了几次,染红了陆六的衣服。
众人忽地愣住,却看着李都尉不知道什么时候摸出来一把铜钱剑,一剑挑了这引路人的头颅。
陆六当即大怒:
“李镇,你狼子野心,意图单独支走我,可是想要报复这一路上的仇怨?!”
李镇收起了铜钱剑,用力一震,铜钱上的血迹便尽数褪却。
他缓缓抬头,眼神平静:
“陆大人这么着急做什么?你且听听这引路人的话,我给他的酸枣完好无缺,怎么又会藏一张黄纸,况且,我这一路来什么都没带,何来的十五两银太岁给他?”
“卸磨杀驴,空口白牙一碰就是承诺,你们帮子里的江湖人不都是这个尿性?!”
陆六面色发寒,身上生气一股脑的喷涌而出,“况且我们要入参州,没了引路人,这伥鬼十八弯如何过之?!难得还要再费力气回了林子口重新找引路人!?”
“陆大人,你还没看出来么?这哪里是什么引路人,不过是来骗我们太岁,挑拨我们关系的贼人罢了。
这种人不杀了,留着下蛋么?”
陆六腰间佩刀震得噶擦作响,身上生气也如火炉子一般,烧得旺盛:
“我看你是被拆穿了阴谋,恼羞成怒!”
“陆大人可不想想,那酸枣是钱叔给我们的,大小你也知道,我给那引路人酸枣时候,你们也都看着,可见着我还给了别的东西?
况且陆大人难道不知,我是寨子出身,大字不识几个,莫说写字了,你让我写自己的名字都写不出来,还用得着这般?”
陆六脸色阴翳, 李镇说的,确实也没什么破绽,毕竟那颗酸枣大家都看在了眼里。
可这不识字也太扯淡了……、
之前自己这么说,不过也是为了激这家伙而已,没想到现在却成了桎梏自己的理由。
“我侄儿说得没错,那酸枣是我给他的,难道还能是老子想害你不成?我说陆六,别给自己脸上贴金了,你这条命多少人想收着,只是碍于王爷面子,没人敢对你说什么而已。
况且你不是埋汰我侄儿出身,说他是泥腿子,泥腿子又怎么有这般聪慧,晓得收买人心,会在黄纸上写字?”
钱江掀起斗笠,站在李镇身前,缓道。
“好,这个解释我认了,可如今引路人已死,眼看着就要接近王爷定下的期限,这十八弯我们该如何过之?李都尉,你这莽撞行径,要惹恼了王爷,只怕不死也要脱层皮啊!”
陆六收起了香坛,缓缓握住刀柄。
他倒要看看,这李镇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没有引路人,简单。
我来引路不就是了?”
李镇向前踏出一步,便像是走进了一道屏障之内,本着天光大亮的晴好天气,却突然的变成白骨遍地的阴山小径。
在五人视野中,李镇便像凭空消失了一般。
“李都尉进去了?他还敢引路?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不晓得这伥鬼十八弯里的恐怖。”
“早前觉得这李都尉是个心思缜密的将领,如今看来也就这些能耐了,估摸着也是因为金坛才遭王爷看上。”
“没了引路人,哪怕是定府都难过十八弯,这下好了,若完不成王爷的命令,便连着咱们年底的评级也会受到影响!”
“莽撞啊!实在太莽撞了!哪怕那引路人是挑拨离间的小人,那也该等出了十八弯才杀了他啊!”
三个合香官,本来对李镇建立的好感,如今荡然无存。
唯独钱江,面色纠结,在那道无形的屏障前犹豫良久,也不知该不该踏进去。
“呵呵,这李都尉口气倒是不小,那咱们也跟着,倒看看他有甚本事,能带我们走出伥鬼十八弯!”
陆六冷笑一声,一步扎进了屏障之内,身影消失不见。
钱江琢磨琢磨,这位认的侄儿虽说与自己不算太过熟络,但那“叔叔”都叫了,自己也不能免去帮侄子的责任。
这江湖俗语,侄子门前站,不算绝户汉。
他这种在镇南王座下充当门客的,说好听点是门客,说难听点,那就是刽子手,血亲死绝的孤寡恶贼。
哪怕李镇是不是憨儿,亦或是个莽汉,既然那一声“叔叔”叫了,这十八弯里,定是得进去了!
“好侄儿,叔来助你!”
一声大喝,钱江手中忽地出现一道香柱,无火自燃,便一步踏入其中。
三个合香官面面相觑,最终哀叹一声,也纷纷跟着走进。
……
屏障里。
便是阴山坐落,煞气如罡,羊肠错落,白骨遍野。
道一句人间地狱,也不为过也。
李镇走在小径上,耳旁阴风呼啸,面前不时有白晃晃的影子飘过。
可唯一古怪的地方是,那些个诡祟似的东西,竟然都不会向自己发起攻击。
前世中,被虎吃掉的人,死后便会化作伥,再助虎吃人。
故而有句成语,叫为虎作伥。
但今世的伥鬼,意义似乎不大一样。
十八弯,环绕阴山,走不出,便永困此地,以血肉祭弯,死后三魂七魄,皆化作无灵无识的伥鬼,再困在此地,折磨过弯之人,直至下一个伥鬼的出现。
李镇站在原地,心思微沉。
那山羊须引路人用不得,那杀了便是。
陆六那副样子,应当也是不敢彻底撕破脸皮,他也要看着王爷的脸色行事。
好在陆六没想到自己要夺寻金盘那层意思上去,不然不光是陆六,可能连钱叔都会对自己产生敌意。
如今这弯肯定是不能过了,自己也不懂任何过弯的法子。
前身虽猛,可自己只是个继承了战力的白板,若晓得原身一些本事,倒还好说。
只是自己做什么都是从头开始,如今修行到这份上,也都算不错了。
得在这弯中活着,还得在弯中取了陆六的性命,或摘了他的寻金盘……
又往前走了几步,看到陆六几人还未进入屏障,李镇便掏出了那两件阴物。
阿霜的绣花鞋,和公主的兜子。
这件兜子里载着两个阴魂,一个是宁家楼宁小千金的阴魂,另一个,则是当朝四公主的魂儿。
李镇只跟宁小千金还算熟络些,毕竟与她的姐姐有过交易。
至于那位公主,似乎是个禁忌,李镇并不打算将她放出来。
便抓着那只绣花鞋,上下摇了摇。
一股子白烟蒸腾而起,便有发丝从头顶飘下,一张美艳却惨白无血的面庞,挂在李镇面前。
“奴家好久没透气了……这里是……”
阿霜偏过头,四处打量,却惊得浑身汗毛倒竖,一下子化作白烟又缩回了绣花鞋里。
“什么阴煞之地,吓死鬼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