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禾反手抱紧了抖得如同风中落叶般的谷雨,指尖在她背上轻轻拍了拍,示意她安心。
她的目光,却越过谷雨的头顶,望向那扇紧闭的窗棂,神色平静无波,仿佛那凄厉的哭声不过是窗外的风声雨声。
“呜……呜呜……小姐……奴婢……奴婢怕……”
谷雨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几乎要揉碎在沈禾的怀里。
那哭声,时断时续,时远时近,像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着人的心脏。
一声高过一声,一声比一声凄厉。
烛火“噗”地又是一跳,险些熄灭。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寂静与诡异的哭声交织的刹那——
“吱呀——”
一声突兀的、令人牙酸的门轴转动声,在这死寂的夜里,清晰得如同惊雷炸响!
“啊——!”
谷雨的尖叫声几乎要刺破耳膜,她猛地抬起头,那张早已被泪水和恐惧糊满的小脸,瞬间惨白如纸,连一丝血色也无。
她死死地抓着沈禾的衣袖,整个人都往沈禾怀里缩,恨不得把自己塞进去。
“有……有东西进来了!小姐!它进来了!”
门口,逆着幽暗的月色,不知何时,竟站了一个高大的身影。
那人一手提着一盏六角宫灯,昏黄的灯光自他手中散开,驱散了门口的一小片黑暗,却也让他的身影在摇曳的灯光下显得有些影影绰绰,看不真切。
但那熟悉的身形轮廓,以及周身散发出的那股子独有的偏执冷冽气息,却让沈禾的眸光微微一动。
谷雨透过沈禾的臂弯,惊恐地瞥了一眼,只看到一个模糊的黑影,吓得又是一声短促的尖叫,几乎要晕厥过去。
“别怕。”
沈禾的声音依旧平静,带着一丝安抚人心的力量。
她轻轻推开谷雨一点,让她能喘口气,然后才缓缓抬眸,望向门口那人。
“是你。”
她的语气,与其说是疑问,不如说是陈述,仿佛早就料到他会来。
门口的男人,正是薛明澜。
他一身玄色锦衣,在夜色中几乎与黑暗融为一体,唯有灯笼的光芒在他俊美却略显阴郁的脸上投下明暗交错的光影。
他的眼神,一如既往地带着几分执拗的深沉,直直地落在沈禾身上,仿佛要将她看穿。
“进来吧。”沈禾淡淡开口。
薛明澜提着灯笼,迈步走了进来。
随着他的靠近,一股淡淡的冷香混合着些许寒气也随之而来。
屋内的烛火,似乎因为这突如其来的“人气”,反倒稳定了些许。
沈禾先是安抚地拍了拍谷雨的背,低声道:“没事了,是薛二公子。”
谷雨哆哆嗦嗦地抬起头,借着薛明澜手中灯笼的光,总算看清了来人,虽然依旧惊魂未定,但至少确定不是什么“不干净的东西”,紧绷的神经稍稍松懈了几分。
只是,薛二公子怎么会深更半夜来这种鬼地方?
沈禾这才慢慢站起身,走向薛明澜,神色自若,仿佛刚才那惊心动魄的一切都未曾发生。
“你来了。”她轻声道,声音里听不出太多情绪。
薛明澜的目光紧锁着她,手中的灯笼微微晃动了一下,光影在她平静的脸上跳跃。
他薄唇微启,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
“几日不见怎么把自己弄的这么狼狈?”
***
沈禾的目光从薛明澜那双深邃得仿佛要将人吸进去的眸子,缓缓下移,落在他提着灯笼的那只手上。
更准确地说,是落在他手腕处缠绕的,那圈在昏黄灯光下依旧显眼的——白色布条。
上面,隐隐渗着一丝暗红。
她的瞳孔几不可察地缩了缩,一种复杂难辨的情绪自眼底一闪而过,快得让人抓不住。
“你的手……”
她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
“多谢。”
这声“谢”字,轻飘飘的,却又仿佛带着千斤的重量。
薛明澜的眼神,依旧是那般炙热,像是两团燃烧的火焰,牢牢地锁在沈禾的脸上,仿佛要将她此刻所有的细微表情都烙印在心底。
对于手腕上的伤,他浑不在意地轻轻一哂。
“这点小伤,算不得什么。”
他更在意的,是她。是她为何会在这里。
“你还没回答我,”薛明澜的嗓音沉了下来,带着他惯有的偏执追问,“这静思苑的鬼哭狼嚎,当真也在你的算计之内?”
“还是说,你来此地,另有目的?”
沈禾抬眸,迎上他探究的视线,神色恢复了一贯的平静。
“我来这里,自然不是为了听这些。”
她的语气淡淡的,仿佛在说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情。
“那你为何要主动请求来这静思苑?”薛明澜的眉头微微蹙起,显然不解。
这地方,阴森,破败,怎么看也不是什么好去处。
沈禾沉默了片刻,烛光在她脸上投下明明暗暗的光影,让她那张绝美的容颜更添了几分莫测。
“因为,”她一字一顿,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薛明澜的耳中,“我怀疑,这里,曾经是囚禁你母亲和你妹妹的地方。”
“你说什么?!”
薛明澜周身的气息猛地一变!
那双原本只是偏执深沉的眸子,此刻像是瞬间被投入了滚油的烈火,汹涌的震惊与不可置信几乎要喷薄而出!
他提着灯笼的手,骤然收紧,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灯笼的光影也随之剧烈晃动起来。
就连一直缩在沈禾身后,努力降低自己存在感的谷雨,也被这陡然紧张的气氛骇得屏住了呼吸,大气不敢出。
“你为何……为何会这么说?”
薛明澜的声音因为极致的震惊而变得有些嘶哑,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他的母亲和妹妹,那是他心中最深最痛的禁地!
沈禾的目光平静地望着他,似乎早已料到他会有如此剧烈的反应。
她没有立刻回答,而是缓缓走到那扇紧闭的窗棂边,目光投向窗外无边的黑暗,以及那若有似无、依旧在夜风中飘荡的呜咽声。
“这座静思苑,名为静思,实际上,却是一处早已被宫中众人刻意遗忘的角落。”
她的声音幽幽传来,像是这静思苑的夜风一般,带着几分凉意。
“它算不上真正的冷宫,因为这里,从不住犯错的妃嫔。”
“可正因如此,它比冷宫更可怕。”
“被人遗忘,意味着无人问津,无人看守,更无人关心这里的死活。”
薛明澜的呼吸变得粗重,胸口剧烈起伏,显然在极力克制着翻涌的情绪。
沈禾转过身,重新看向他,眼神里带着一丝冷然的清明。
“你不好奇吗?这样一个被遗忘、又传说夜半常有女子哭声,人人避之不及的地方……”
她的声音顿了顿,仿佛在回忆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