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钓的时候时间似乎总会变得格外缓慢,任长生躺在椅子上打瞌睡,丝毫不在乎自己空空如也的水桶里面什么都没有。
葛淼已经掉了两条鱼,大约是看任长生的收获实在可怜,便把自己桶里面比较小的一条罗非鱼倒给对方。池狸耐不下性子钓鱼,正在树荫下堆沙子,脚底板上全是泥沙,看起来似乎也是困倦得不行,趴在自己建造的沙堡上缓慢下沉。
太阳就这么逐渐往西边走着,海水拍打着沙滩,任长生和葛淼的的鱼排漂浮在在海面上摇摇晃晃,节奏就好像摇篮一般。
“好安逸啊。”任长生嘀咕了一句,伸了个大大的懒腰,“大梦谁先觉,平生我自知……”
葛淼又钓上来一条石斑,看模样能够到七八斤,她颠了颠手里的大鱼,顺着渔网放下去:“老板,你先别睡了,你到底是来喂鱼还是钓鱼的啊?”
任长生打了个大大的哈切,缩在椅子上换了个背光的姿势:“有你钓鱼不就行了吗?我就等着吃就好了,加油啊葛老师。”
约莫又过了一会,门外传来嬉嬉闹闹的声音,几个人热热闹闹走了进来,就看到一个瘦小的妇女拽着一个戴眼镜的同龄人,笑着就把人往屋里带,后面跟了几个孩子亲戚,看这情景简直就像是过年了一样。
任长生和葛淼扭过头,远远看着他们就这么热热闹闹往后厨方向去了。葛淼笑了起来,似乎陷入了回忆:“这一点哪里都一样,许久不见的亲人重逢,就是热热闹闹的。一时间找不到话说,但是又高兴得很。”
任长生眯着眼看过去,情绪算不得很激动,只是含糊地唉了一声:“是吗?”
“我家也是这样!过年的时候我叔叔婶婶舅舅舅妈都会来,去年我还在收红包呢。”葛淼给任长生描述着自己家里的情况:“我们那边过年的时候,爸爸妈妈要搞那种猪油年糕,我和哥哥觉得不大好吃,但是爸妈很喜欢。”
任长生有点意外:“你哥那个看起来就离群索居的,也会参与这种活动?我还以为他是那种对于所有人类情感不屑一顾,看到亲戚朋友坐在一起唠家常就开始愤世嫉俗的人类呢。”
“不会,我哥对小孩挺好的,周围亲戚家小孩子都很喜欢他——虽然他们也会有点怕他,毕竟他实在是太别人家的孩子了,别说他们,我有时候都有点压力。”
任长生摇晃着椅子:“你很喜欢你家里的亲人?”
葛淼思考了片刻,笑着点点头:“虽然谈不上毫无芥蒂,但是我还是很喜欢他们的。再说了,亲人之间相互帮助,有时候也会让人很有安全感。”
任长生答应了一声,随即歪着头有点疑惑:“你喜欢他们,他们会帮助你?那你哥哥生病的时候,为什么他们没有帮你?你为什么要只身来到云梦泽?”
葛淼一时间哽住,好一会才有些不满地皱皱眉头:“你这是抬杠,老板。”
任长生靠在躺椅上,指着不远处的施丰红:“我不是抬杠,我是真的不能理解。”
“你看阿红,这么多年她当真抽不出时间回来一趟吗?为什么她明明可以回来的,却装作好像被什么事情绊住了一样?还有你那些亲戚,他们虽然说帮你,但是到底也就是说点好听的话而已,你哥哥在医院里的时候,他们解决了什么实质性的问题吗?”
葛淼坐起来,就这么看着任长生好一会,在最初的愤怒和反驳之后,她忽然意识到了什么,好奇地看着任长生:“老板,你的家人呢?你有过亲人吗?”
“我有过,但是很短暂……”任长生靠在躺椅上,伴随着躺椅的摇晃遥望远处的落日,“我十岁就离开了所谓亲人,带着干粮独自登上白玉京。想来,我那些可以称得上亲人的人类,应当已经作古去世。”
“所以,老板你才不懂人类的亲情啊。”
“什么意思?”
“人类的亲情呢,有时候确实就像你讲的,有点糊糊涂涂的,说着好像很厉害,但是实际上真正出了事情又仿佛没有多少助力。”
“你不是也承认吗?”
“但是,但是啊老板!这不是因为我们不想,不是因为我那些叔叔伯伯舅舅舅妈不希望能给我们最好的,更多的时候,就只是因为,我们本身实在是太弱小了。”
葛淼摇了摇椅子,似乎已经很释然这件事情:“我们的钱很有限,我们的力量也不强大,我们的生命很弱小,一点点风吹草动都有可能让我们生病甚至死去。想要帮助亲人,但是我们首先要活着吧?不能把家里的钱都给人家,然后自己饿死吧?更多时候,自己的孩子的前途,自己的前途和事业,想想看,似乎有太多事情比亲人更加紧急了。”
任长生有点不解:“那你这话意思不就是,亲情这玩意没什么用处吗?”
葛淼摇摇头:“老板,你不是一直很懂我们这些人类吗?并不是亲情没什么用处,而是对于普通人来说,我们没有太多有用的东西……我们从来不能像守夜人一样自由自在,我们也没有金刚不坏的身体,我们没有无限的寿命。”
“或许这对老板你来说是充满瑕疵和软弱性的爱意,但是对于大多数人来讲,我们依旧应该去感激这样没什么用处的爱——如果只是一味追求那种极致的付出,最终我们大部分人类都会变成铁石心肠不知感恩的坏孩子的。”
任长生听得有点模糊,说不上到底是赞同还是反对,她在躺椅上兀自摇晃了一会,并没有对葛淼的话发表评论。
过了没一会,施丰红从后厨冒出来,对着正在沙滩鱼排上玩耍的三人挥挥手:“唉!晚饭做好了哎!来吃饭咯。”
任长生答应了一句,站起来抻着胳膊伸了个懒腰,伸手招呼着葛淼:“走咯走咯,去看看他们搞了什么好吃的东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