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暗含期待、看定了我,“然然,我问你:若我一无所有、朝不保夕,你是否还愿意跟我?”
我漾起苦笑,已如此表白心迹,而他,怎会依旧问我这样的问题?
乜斜眼恼恨地看着他沉默,他目不转睛地盯着我,突然竟开口说,“我就知道……”
“你就知道什么?!”
“若我并不是这样的南正安,”他一字一句,目光暗含深意,“你未必能爱上我。”
“请不要把我想得如此浅薄。”
他轻轻打断了我,“可你在沉默,然然。直觉才会透露你内心深处的秘密。”
他深邃的目光盯在我惶惑的表情上,“我的方向是没有错的。我要做个与众不同的男人,那样才配得上你。”
“与众不同?”
我暗暗被激怒了,“把爱建立在暴力和强权的基础上,就是你认为对的方向?”
他嘴角轻轻抽搐,眼里闪过一丝痛苦,“十年前,正因我一无所有才失去了你。”
他狠狠地看着我,“我不求你爱我。这一生,你不爱我,也要陪着我。”
“只要我还要你,你就是我的。”
*
莫名的怒火陡然上升,我再不愿见他这副强取豪夺、自以为是的嘴脸。往日旧爱深恨一股脑涌上心头,歇斯底里的反抗几乎脱口而出。
这时,门外有人敲门,他应和一声,只见薛志刚埋头进来,行色匆匆,表情里有丝毫不掩饰的仓惶。
“南哥,金盛——,”他欲言又止,煞有介事地看一眼我。
如此见外,我心知肚明,当下已不把薛志刚放在眼里。
南正安还没开口,我已咄咄逼人不甘地问,“这么说,我就是想帮白天龙,都不可能?!”
他静静地看着我,不动声色地开口,“除了安排他的治疗,你还想怎么帮?”
“他缺钱。”
“你说个数目。”他依旧面不改色。
白天龙的性命,在我心目中无价。但若真要以数字衡量,我无法说出。
我瞪大眼思忖良久,薛志刚不安地在一旁咳嗽,像是打破气氛的尴尬。南正安却转向他,一脸严肃。
“三天之内,凑够500万。”
“南哥!”
薛志刚竟紧张地脱口而出,“我们已经,——”
南正安狠狠锁眉扼住他要说的话,而后面色诚恳地看着我。
“对白天龙我一向有愧意,但这个数目已是我如今的极限。告诉他父亲,先送他去美国,剩下的事情,你再给我点时间。”
这种真诚的目光和口气,已使我别无选择。再提任何要求都有得寸进尺之嫌。我心头一暖,面色柔和下来,瞥他一眼,竟见他松了一口气。
目的达到,转身欲走。他却伸手牵住我,眸中满含柔情,“既然来了,就等我一起回家。”
我不由一愣,记忆中一同下班、走出巨丰回家的场景,如同黄粱一梦,徒留虚影。
这些日子我们冷战不断、暗暗自残,已家不像家、‘国不像国’。
*
愣神间,他的高大身影已先于薛志刚走出门外。我尾随而出,见他二人直接走向电梯口,那里还聚集了三五个西装革履的昔日领袖。每个人都神色凝重,一看就是去楼上开会的。
见我现身,周遭的很多人都目不斜视,装作没有看我,亦忘却了刚才那幕。但仿佛隔墙有眼,我总能感觉到几许异样目光。
刚挪动几步,陈琳急匆匆走来,见我安然无恙,淡淡一笑,“没事了?”
“嗯。”
正说着,瞥见南正安办公室门前秘书台旁,楚希雯正目不转睛地盯着我。
我停下脚步,与她四目相对,两个人的双眸,都透露着想说的话,却遥遥望着欲言又止。
她打破这种沉默的平衡,竟然婷婷走来,向我微微一笑。
“廖姐。”
我努力笑出来,但微微蹙起的双眉一定暴露了几分不情愿。
她盯着我的眼睛,又望望我身侧的陈琳,“我要走了,廖姐。”
我暗暗一惊,适才他们的旖旎一幕竟是诀别,真没想到。
那温柔的目光暗暗含着坚持,“我们两个,曾在很多场合相遇,却始终没机会说一句话,我们如此有缘,却毫无成为朋友的天分。”
她清澈的眼睛里凝出几许伤感,“但我有很多话,很想对你讲。能不能给我一点时间,我请你喝杯咖啡。”
我静静地看着她。这定是另一个、与我同时爱着他的女人。但,我却无法忽略那毫无心机的澄净目光、那暗含歉意与遗憾的语气、柔弱外表下内在的勇敢、坦率与坚持,忽然有些明白:
为什么南正安会吻她,会少见地对除我之外的女子动心;那是因为——她由内而外的气质,竟然与我如此相像。
突然觉得这个女孩子,跟我前所未有地接近,近在咫尺。她非但不是我的敌人,却更像我的翻版。我与她,某些影像轻而易举即可重合。
微微颔首竟觉耳聪目明,前因后果别无悬念。
反而对她的邀请充耳不闻,竟问,“你要去哪里?”
“澳大利亚,”她双眸带着感激的喜悦,“去成为一个优秀的骑师,谢谢南哥给我机会。”
还用听她说什么呢?对所有过往事都已经明了。
不管以前如何猜疑、妒忌、心存芥蒂;而今面对面心灵的交汇与坦诚,已足以消弭既往的一切隔阂。
“咖啡就不用了,”我淡淡地掩去心底暗潮澎湃,冷静地笑道,“若还有幸和你相逢在跑马场,我一定竭尽全力、为你加油。”
陈琳轻握我的手背,竟然像是为这举动真心鼓励。
楚希雯眼里晶亮的泪星点闪烁着,一丝妩媚又含羞的笑容现在唇边,她缓缓抬起手臂,一边转身离去一边招手。
“廖姐……那我们再见……”
*
南正安虚放权限,令我早已厌烦过问双水的事。陈琳惯于冷眼旁观,皮里春秋,心中自有褒贬。见我甚至无心回双水办公室参观,便留我在他办公室小憩,自己公干去了。
斜倚在那大沙发上闭眼小睡,深觉自己精力浅短,适才稍稍劳动心思便已体力不支,暗嘲自己竟是如此弱不禁风。
富贵亦是一种病。四体不勤必会五谷不分,长此以往便是生存、适应能力的一种退化,或许有那么一天,我真会柔弱到——
离开他的呵护,便无法生存?
突然,门被大力推开,我吓了一跳,几乎是鲤鱼打挺般翻身坐了起来。
几个人步履稳健地走进来,南正安的小秘书还在忙不迭地拦阻这些不速之客。
“南总真的不在,他在开会……他在……”
见到我,她带着歉意欠欠身,又转向闯入的几个人。
“你们看,老总真的不在……”
我拢拢头发站起来,为首的那个人见到我,顿时一愣。
他是希斯,我昔日金盛的同僚。
*
“EcIS!”他几乎是脱口而出。我心一沉,再瞥一眼他身边的男士,心陡然更为沉重。
另一个人,是傅南德。
两个人,俱跟我并非一面之缘。昔日更曾同仇敌忾,一同共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