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雨时节的雨丝像无数根银针,密密麻麻地扎在青石板路上。苏晚攥着浸透雨水的包袱,深一脚浅一脚地在泥泞的山路上奔跑。身后,迎亲队伍的唢呐声忽远忽近,夹杂着此起彼伏的吆喝:“新娘子别跑!”
三天前,她还在绣楼里憧憬未来。作为苏州富商苏家的嫡女,她自小被捧在手心,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直到半月前,父亲突然说已将她许配给徽州的林老爷。“那是个好人家,林老爷虽年过半百,但家底丰厚,你嫁过去定不会受苦。”父亲抽着水烟,眼神躲闪,完全没看她惊愕的表情。
苏晚多方打听才知道,父亲生意失败,欠下巨债,为了偿还债务,竟将她当成货物般卖了出去。林老爷的原配夫人早逝,听说他脾气暴戾,前几任小妾都莫名失踪。她不愿成为封建礼教的牺牲品,于是在迎亲前夜,带着贴身丫鬟翠儿翻墙出逃。
可翠儿在半路上被抓了回去,临走前哭喊着让她快跑。苏晚不敢停歇,一路朝着深山里跑,希望能找到个偏僻的村落暂避风头。雨越下越大,天色也渐渐暗了下来。就在她体力不支时,前方出现了一座破庙。
庙门斑驳的匾额上,“山神庙”三个字依稀可辨。庙内蛛网密布,供桌上的香灰积了厚厚一层,几尊神像也缺胳膊少腿。苏晚顾不上许多,找了个角落坐下,打算等天亮再继续赶路。
半夜,她被一阵细碎的脚步声惊醒。睁开眼,借着月光,她看见一个白衣男子站在庙中央,身姿挺拔,面容俊美如谪仙。“姑娘深夜孤身在此,可是遇到了麻烦?”男子声音温润,如春风拂面。
苏晚警惕地起身,将包袱护在胸前:“多谢公子关心,小女子只是路过,稍作歇息便走。”男子轻笑一声:“此处偏僻,夜里常有野兽出没,姑娘若不嫌弃,可在此暂避一晚。我家就在附近,明日可送姑娘下山。”
苏晚犹豫片刻,见男子目光真诚,便答应下来。跟着男子出了庙门,沿着一条蜿蜒的小路走了约莫半个时辰,一座古色古香的宅院出现在眼前。朱漆大门紧闭,门上贴着褪色的喜联,透着股说不出的诡异。
“这是我家祖宅,家中只有我一人。”男子边说边推开大门。院内繁花似锦,亭台楼阁一应俱全,却寂静得可怕,连虫鸣鸟叫都没有。苏晚跟着男子进了屋,丫鬟端来热茶和点心,举止却十分机械,眼神空洞无神。
“姑娘请放心,明日一早,我便派人送你下山。”男子说完,便离开了房间。苏晚坐在床边,越想越觉得不对劲。这宅院太过安静,丫鬟的模样也透着古怪,还有男子看她的眼神,总让她觉得似曾相识。
睡到半夜,苏晚被一阵哭声惊醒。她悄悄起身,循着声音找去。穿过长长的回廊,她来到一间厢房前,哭声正是从里面传来。透过门缝,她看见白天的丫鬟正在梳妆打扮,穿的竟是一身嫁衣。更可怕的是,丫鬟的脖颈处有一道深深的勒痕,皮肤泛着青紫。
苏晚吓得后退几步,不小心撞倒了一旁的花瓶。“谁?”丫鬟猛地转头,眼神阴森恐怖。苏晚转身就跑,却发现整个宅院的路都变了样,无论怎么跑,都回到原地。
“姑娘,你为何要跑?”男子的声音在身后响起。苏晚回头,只见男子的脸变得惨白,嘴角咧到耳根,露出森森白骨。“你早就死了,二十年前,你逃婚途中不慎跌落山崖。”男子一步步逼近,“而我,是这座山的山鬼,等了你二十年,终于等到你回来了。”
苏晚惊恐地尖叫,可声音很快被黑暗吞噬。她想起白天路过的山神庙,原来那庙中的神像,竟与眼前的男子有几分相似。山鬼伸出手,枯瘦的手指抓住她的手腕:“这次,你再也逃不掉了。我们就在这里拜堂成亲,生生世世在一起。”
就在山鬼要将红绸系在她脖颈上时,庙外突然传来熟悉的唢呐声。迎亲队伍举着火把,冲进了宅院。为首的正是林老爷,他眼神凶狠:“小贱人,看你还往哪跑!”
山鬼大怒,周身散发出黑色的雾气:“她是我的,谁也别想带走!”双方展开激烈的争斗,林老爷带来的道士们纷纷掏出符咒,与山鬼的黑雾对抗。苏晚趁机挣脱束缚,拼命往外跑。
跑出宅院,她却发现自己又回到了山神庙前。庙门大开,里面站着一个老道士。“姑娘,快进来!”老道士喊道。苏晚冲进庙中,老道士迅速在门口贴上符咒。“那山鬼执念太深,为了等你,害了不少无辜女子。”老道士叹了口气,“今天,是该做个了断了。”
外面传来震天动地的打斗声,山鬼的怒吼和道士们的咒语交织在一起。突然,一声巨响,整座山都在颤抖。老道士推开庙门,只见山鬼在阳光下渐渐消散,他的脸上露出解脱的笑容。
林老爷带着人追了过来,恶狠狠地说:“跟我回去,立刻拜堂!”苏晚绝望地闭上眼,就在这时,一阵马蹄声由远及近。“住手!”熟悉的声音传来。苏晚睁眼,竟是她的表哥骑着马赶来。表哥是个秀才,得知她被逼婚的消息后,立刻赶来相救。
在表哥的帮助下,苏晚终于摆脱了林老爷。回到苏州后,父亲因生意失败,郁郁而终。苏晚变卖了家产,偿还债务后,和表哥一起开了间书院,教书育人。
每当夜深人静,她总会想起那个逃婚的雨夜。有时,她仿佛还能听见山鬼的叹息,在风中轻轻回荡:“原来,等了二十年,终究是一场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