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时分的城市，褪去了夜晚的浮华，露出几分真实的疲惫。环卫工人的扫帚摩擦着地面，早餐摊的蒸汽氤氲升腾。王强和江晓乘坐一辆毫不起眼的面包车，驶向城市边缘的城西再生资源回收站。开车的，是江晓一个话不多但眼神锐利的助手，代号“山猫”。
车厢里气氛凝重。王强一夜未眠，眼下有些青黑，但精神却高度集中。他反复看着手机里那张模糊的照片，试图从那个佝偻的身影中辨认出更多细节。江晓则拿着平板电脑，不断刷新着信息，同时低声和山猫交代着路线和注意事项。
小胖留在工作室，成了他们的后方总指挥。他按照江晓的指示，将孙桂芬的真实身份、家庭情况，以及一小段经过处理、隐去了关键人物声音特征的“利诱”录音，通过几个可靠的匿名渠道，像挤牙膏一样，一点点地释放到了网络上。
“惊！电视台哭诉老太婆身份造假？竟是流浪汉远房表姑！”
“录音疑云：神秘男声利诱老太婆作伪证，‘事成之后保你下半辈子’？”
“赌债疑云：孙桂芬儿子一夜暴富，巨额欠款离奇还清？”
这些碎片化的信息，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再次在网络上激起层层涟漪。虽然还无法完全扭转局面，但质疑的声音开始明显增多，一些原本一边倒指责王强的网友，也开始变得犹豫和观望。“让子弹再飞一会儿”、“感觉这事不简单”、“等官方通报”，类似的评论渐渐多了起来。这为王强和江晓争取了宝贵的时间。
面包车在距离回收站还有一段距离的僻静小路停下。再往前，路况复杂，车辆容易引起注意。
“我和王强进去。山猫，你在外面接应，保持通讯畅通，注意观察周围动静，有任何异常立刻通知我们。”江晓对山猫吩咐道。
“明白。”山猫言简意赅。
江晓和王强下了车，换上了不起眼的旧外套和鸭舌帽，尽量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引人注目。清晨的回收站附近，空气中弥漫着垃圾腐败和金属锈蚀的混合气味，十分难闻。远处传来机器的轰鸣声和金属撞击声。
这里比他们想象的还要破败和混乱。低矮的窝棚、废弃的集装箱、用各种垃圾搭建起来的临时住所，散落在回收站周围。一些衣衫褴褛的人正在成堆的垃圾里翻找着什么，眼神麻木，动作机械。偶尔有人抬起头，用警惕和漠然的目光打量着他们这两个“陌生人”。
“分头找，但不要离太远，保持视线联系。”江晓低声对王强说，“记住特征，南方口音，跛脚，右手缺指，脸上有疤，军大衣，爱吃糖。不要直接问瘸腿老五，就说找一个南方来的老乡，描述特征。”
王强点点头，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紧张和不适，开始在那些窝棚和垃圾堆之间穿行。他尽量放缓脚步，目光快速扫过每一个可能的目标。这里的人大多面黄肌瘦，眼神空洞，对陌生人的询问要么置之不理，要么含糊地摇摇头。偶尔有几个看起来稍微精明些的，会上下打量他们，眼神里带着审视和贪婪，似乎想从他们身上榨出点什么油水。
“老板，打听个人，南方来的，五十多岁，走路不得劲，手不得劲，脸上……”王强耐着性子，向一个正在分拣塑料瓶的老头询问。
老头抬起浑浊的眼睛看了他一眼，吐了口黄痰：“没见过。滚蛋。”
王强碰了一鼻子灰，只能转向下一个目标。江晓那边似乎也不顺利，他尝试和几个聚在一起抽烟的男人搭话，但对方只是用警惕的眼神盯着他，一言不发。
这里的空气仿佛都凝固着一种绝望和排外的气息。每个人都像刺猬一样，竖起全身的尖刺，保护着自己仅有的一点可怜的领地和生存空间。
王强的心一点点往下沉。这么找下去，无异于大海捞针。而且，他们在这里多待一分钟，就多一分暴露的风险。赵恒的人，说不定也已经盯上了这里。
就在他感到有些气馁的时候，眼角的余光瞥见一个角落里，一个瘦小的男孩正蹲在地上，用一根小木棍专注地戳着一个破旧的易拉罐。男孩大概七八岁，穿着不合身的脏衣服，脸上却还带着几分孩童的天真。
王强心中一动，走了过去，从口袋里掏出两颗早上出门时顺手装的糖果。他蹲下身，将糖果递给男孩。
男孩警惕地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看他手里的糖，犹豫了一下，还是伸手接了过去，快速剥开一颗塞进嘴里，含糊不清地说了声：“谢谢。”
“小朋友，叔叔跟你打听个人。”王强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显得温和，“你有没有见过一个老爷爷，也是南方来的，走路一瘸一拐的，右手手指头好像不太方便，脸上可能有块疤，喜欢穿一件绿色的旧大衣？”
男孩一边嘬着糖，一边歪着头想了想，含糊地说道：“瘸……瘸爷爷？”
王强的心猛地一跳！“对！你认识他？他是不是喜欢吃糖？”
男孩点点头：“嗯！我昨天还看见他了！就在那边那个大管子后面！他还给了我半块饼干呢！”男孩指了指不远处一堆废弃的水泥管道。
“他现在还在那里吗？”王强急切地追问。
男孩摇摇头：“不知道。瘸爷爷有时候在，有时候不在。”
“谢谢你，小朋友！”王强激动地又塞给他几颗糖，然后立刻起身，朝着男孩指的方向快步走去，同时向不远处的江晓打了个手势。
江晓立刻会意，也跟了过来。
那堆废弃的水泥管道堆放在回收站相对偏僻的一个角落，周围杂草丛生，垃圾遍地。最大的一个水泥管口，被人用破木板和塑料布简单地遮挡着，形成了一个勉强可以容身的“家”。
王强和江晓对视一眼，放轻脚步，慢慢靠近。
“老五？瘸腿老五？你在里面吗？”王强试探着喊了一声，声音不大，但足以让里面的人听到。
里面没有任何回应，只有风吹过塑料布发出的哗啦声。
王强心里一紧，难道人已经走了？或者……出事了？
他小心翼翼地掀开那块破旧的塑料布，探头往里看去。水泥管内部空间狭窄，光线昏暗，弥漫着一股潮湿发霉的气味。借着从管口透进来的微光，他看到一个人蜷缩在管道最里面，裹着一件破旧的军大衣，背对着管口，一动不动。
“老五？”王强又喊了一声，心提到了嗓子眼。
那人还是没有反应。
王强的心沉了下去。他扭头看了看江晓，江晓示意他进去看看。
王强猫着腰钻进了水泥管。他轻轻拍了拍那个人的肩膀。“老五？醒醒！”
那人被他一拍，身体晃动了一下，然后缓缓地转过身来。
当王强看清那张脸时，瞳孔骤然收缩！
那确实是一张饱经风霜、带着明显疤痕的脸，右手也确实少了一根手指，正是他记忆中瘸腿老五的模样！只是此刻，老五的脸色苍白如纸，嘴唇发紫，呼吸微弱，眼睛紧闭着，眉头痛苦地皱在一起，额头上布满了冷汗。他的嘴角，似乎还残留着一丝白色的粉末状物体。
“老五！你怎么了？！”王强惊呼出声，立刻伸手去探他的鼻息。
气息微弱，但还有！
“他情况不对！”王强扭头对管口外焦急等待的江晓喊道，“好像是……中毒了！”
江晓脸色一变，立刻钻了进来，迅速检查了一下老五的状况，又看了看他嘴角残留的粉末，眼神变得凝重：“不是普通的病，像是药物过量，或者……被人下了药！”
“是赵恒的人干的？！”王强又惊又怒。他们是想杀人灭口？！
“不好说，但必须马上送医院！”江晓当机立断，“山猫！开车过来！快！”他对着手腕上的通讯器低吼道。
两人合力，小心翼翼地将昏迷不醒的瘸腿老五从水泥管里拖了出来。老五的身体很轻，像一捆干柴。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几个穿着黑色夹克、面色不善的男人，突然从回收站的另一端冲了出来，直奔他们而来！
“在那边！抓住他们！”为首一个脸上带着刀疤的男人厉声喝道，手里似乎还拿着什么东西。
“是赵恒的人！”江晓眼神一凛，“他们也找到这里了！快走！”
山猫驾驶的面包车及时赶到，一个漂亮的甩尾停在他们面前。车门“哗啦”一声拉开。
江晓和王强用尽全力将老五抬上车，自己也迅速跳了上去。
“开车！”江晓吼道。
山猫猛踩油门，面包车发出一声咆哮，轮胎在泥地上卷起烟尘，朝着来路冲了出去。
后面那几个黑衣人紧追不舍，其中一人甚至掏出了甩棍，狠狠地砸在车尾上，发出一声闷响。但面包车性能显然更好，很快就将他们甩在了后面。
车厢里，王强看着昏迷不醒、生死未卜的瘸腿老五，心情复杂到了极点。找到了，终于找到了！可是，是以这种方式。如果老五真的死了，那他背上的“杀人”罪名，恐怕就真的洗不清了。
“江老师，老五他……他会没事吧？”王强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
江晓一边检查着老五的生命体征，一边沉声道：“还有呼吸心跳，但情况很危险，必须立刻抢救。我已经联系了信得过的私人医院，那边会做好准备。”他顿了顿，看向王强，“放心，只要人活着，就有希望。而且，他们既然选择下药而不是直接灭口，说明他们也怕留下痕迹，或者，老五手里还掌握着什么让他们忌惮的东西。”
面包车一路疾驰，很快驶离了混乱的回收站区域，汇入了城市的车流。
王强看着窗外倒退的景象，又看了看躺在车厢地板上，只剩一口气的瘸腿老五，心中百感交集。他知道，救活老五，不仅仅是洗刷自己的冤屈，更是救赎一条曾经被他忽视，甚至有些厌恶的生命。
与此同时，网络上的风波愈演愈烈。小胖放出的“孙桂芬身份造假”和“录音疑云”的消息，如同投入滚烫油锅的水滴，瞬间炸开了锅。
“卧槽！反转了？那个老太婆是假的？”
“我就说嘛！哪有亲妈会跑到电视台这么闹的！”
“录音听着好吓人，这是买凶作伪证啊！”
“孙桂芬儿子欠赌债？细思极恐！”
“赵恒团队出来走两步？这脏水泼得也太明显了吧！”
舆论开始出现大规模的倒戈。之前对王强喊打喊杀的网友，不少都开始感到被愚弄的愤怒，纷纷将矛头指向了那个神秘的“幕后黑手”以及身份可疑的孙桂芬。赵恒团队和相关的水军账号，无论怎么删帖控评，都压不住这汹涌的民意。
而此时，在某间豪华办公室内，赵恒看着手机上不断跳出的负面新闻和评论，气得将手机狠狠摔在地上，屏幕瞬间碎裂。
“废物！一群废物！”他对着面前瑟瑟发抖的助理怒吼道，“找个人都找不到！现在还被人抓住了把柄！那个老太婆呢？给我处理干净！还有瘸腿老五，必须在他们之前找到！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听到了没有！”
助理连连点头称是，冷汗浸湿了后背。他知道，这次的事情，玩脱了。
面包车终于抵达了那家位于市郊的私人医院。一切都已经安排妥当，几名医护人员迅速将瘸腿老五推进了急救室。
王强和江晓站在急救室外，看着那盏亮起的红灯，心情都无比沉重。
“江老师，谢谢你。”王强由衷地说道。如果没有江晓，他现在可能还在那个废弃工厂里担惊受怕，或者已经被赵恒的人堵在了回收站。
江晓摇摇头：“现在说谢还太早。等老五脱离危险，拿到他的证词，我们才能真正松一口气。”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每一秒都像是在煎熬。
终于，急救室的门开了。一个穿着白大褂的医生走了出来，摘下口罩。
“医生，他怎么样了？”王强和江晓立刻迎了上去。
医生擦了擦额头的汗，说道：“病人送来得还算及时，是某种强效镇静类药物过量，加上他本身身体底子差，情况一度很危险。不过经过抢救，生命体征暂时稳定下来了，但还需要进一步观察治疗。”
听到这话，王强和江晓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一半。
人，活着就好！
只要瘸腿老五能醒过来，能开口说话，那么所有的栽赃陷害，都将不攻自破！那份迟来的真相，那份足以将赵恒钉在耻辱柱上的铁证，终于近在眼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