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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光透过雕花窗棂斜斜地洒入,本该明媚的内殿此刻却泛着噬人的寒意。

赵晏站在床榻前,逆光而立,玄色龙袍的轮廓被镀上一层淡淡的金边。

他垂眸注视着塌上女子,她正安静地躺在锦被中,素白的脸上浮着不自然的红疹,连纤细的腕间都泛着病态的绯色。

她呼吸清浅,仿佛随时都会消散一般,唯有微微蹙起的眉心泄露着内心的痛苦。

他的目光一寸寸扫过她的面容,心底翻涌起滔天的怒意。

周济安只道是敏症,却找不到因何导致,今日是她芳辰,宴席上食物驳杂,往来人员繁多,无法准确判断。

或许是空气中夹杂了某种易敏的粉尘,也可能是她走动间不慎沾染了某种烈性物。

总之,找不到源头,无法对症下药。

直到阿乔捧来用了一小块的瑶光玉露,周济安才断言是里面掺了极易引起过敏的白獭髓。

那时情形凶险极了,她全身发热,呼吸困难,直到周济安外用蛇床子止痒,内服蝉蜕、荆芥解毒,再佐以一副安神汤,才令她安然睡去。

直到她睡得清浅,赵晏才暗松一口气。

瑶光玉露…柳如萱。

他眸色骤冷。

前世做了一辈子皇帝,他不是不懂后宫的污臜事。本来想着,在后宫里养上几个闲散妃嫔也没什么所谓,一来免得前朝老臣日日絮叨,二来不让她过于锋芒毕露。

他也尽量不予她泼天的独宠了,毕竟明枪易躲,暗箭难防。

他怕极了她再受伤,日夜忍着相思算着日子踏足仁明殿,便是不想让她活在整个前朝的敌意和后宫的算计之中。

可柳如萱竟还敢如此明目张胆地献“毒”,究竟是谁给她的胆子?

周济安方才说,若不能及时找到敏源,她随时都会有性命危险。

他攥了攥发凉的指尖,想起柳如萱献上玉露时那副温顺恭婉的模样,唇角勾起的笑意迟迟不达眼底。

倒是他想错了,只要后宫里有其他女人的存在,他便连她的安全都保证不了。

当初实不该意气用事,招来这许多个祸害。

怒火在胸腔里翻搅,搅得他喉间发紧。

既然如此,那么,柳氏全族…就一个也别活了。

阿乔跪在脚踏旁,眼泪大颗大颗地往下落,“娘娘…娘娘方才还很高兴,说明贵人送来的玉露香气清雅,定是诚心悔过。”

她抽噎着,声音破碎,“谁知、谁知才用了那么一点,娘娘就不对劲了。”

“幸好只是擦了些在手背上,若是用得多了,岂不是要…要……”

她偷瞟一眼赵晏神色,将“一命呜呼”四个字生生咽了回去。

赵晏下颌绷紧,缓缓起身。

“照顾好她。”

开口间嗓音低沉得如一头蓄势待发的野兽,惊得阿乔心头一紧。

娘娘发作前曾告知她不必害怕,否则此刻她只怕会吓得话都说不出来。

待赵晏走出门去,小丫头扭头看向床榻上的微末,呼吸均匀,娘娘好像真的睡着了。

赵晏转身走向殿外,随着殿门大敞,刺目的天光霎时倾斜而入。

冉老夫人第一个上前,“晏儿,丫头如何了?”

赵晏缓了缓阴沉的脸色,“外祖母进去看看吧。”

冉老夫人点点头,快步进了殿去。

柳如萱正紧张地望着赵晏,心想他为何没说宸妃薨了?

莫非还需要点时间才能咽气?

还在攥着帕子不停地胡思乱想,忽听帝王轻声唤她,“明贵人在想什么?”

“啊?”柳如萱吓了一跳,一抬眸,就对上赵晏那双似含着笑,又仿佛黑沉如渊的眸子。

“没、没什么啊。”她吞吐道。

可赵晏却一直凝目看着她,她分辨了几息才认出,那双眼睛里翻涌着的…是杀意。

怎么回事?他知道了?

不可能!

她闻过,白獭髓的淡腥味早就被幽香彻底掩盖,便是周济安也不可能这么快就察觉!

到时只需宸妃一死,仁明殿挂丧,她再趁乱将玉露偷偷摸回来,一切便都万事大吉。

可这男人此时阴寒至极的脸色,让她的心脏不受控制地疯狂跳动,几乎要冲破胸膛。

冷汗顺着脊背滑下,冰凉地浸湿了她的里衣。

他不可能这么快发现的……

可若是没发现,他为何要这样看她?

这目光……就像要屠她满门,她只觉双腿发软,就要跪倒在地。

米孚顺着赵晏的目光看过去,在看到柳如萱惨白的脸时,眼睛登时一立,“什么意思?”

他盯着赵晏,眸底燃着怒火,“是这毒妇害了我那丫头?”

赵晏薄唇紧抿,眸色也晦暗不明,既未承认,也未否认,可那沉默本身就已经说明了一切。

米孚见状冷哼一声,倏地转向柳如萱,“好啊,好一个柳家贵女!你父亲这户部侍郎之位,开朝时老夫还替他说过话!”

他嗓音拔高,字字如钉,“欺负我那傻徒弟心眼好使?你竟敢害她?”

米孚猛地一甩袖子,袖风扫过柳如萱脸颊,将她惊得后退两步,唇瓣颤抖着却说不出话来。

老者并不动手,只围着她踱步,每走一步就甩出一句扎心之言。

“怎么,柳大人嫌官位太低,想用我徒儿的命给他铺路?”

“还是说——”米孚突然停步,眼睛死死盯着她,“有人背后指使你?”

他目光扫过一众妃嫔,“看后位空悬,都想争抢着往上爬?我徒儿碍你们的事了?”

这话犹如惊雷一般,直直冲击进柳如萱心里,站在身后的苏晚昭也只觉浑身都不自在,忙用娟帕掩住口鼻,不敢吭声。

周围妃嫔宫人皆凝神屏息,无人敢拦。

谁不知道米孚是栖梧大家、文坛泰斗,就连帝王也要尊称一声“先生”?

更何况,此刻赵晏的沉默,分明就是纵容默许。

柳如萱终于扛不住,讪讪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米大家…误会了……嫔妾怎敢……”

“误会?”

米孚气得吹胡子瞪眼,一口也不松,“我那丫头现在躺在里面生死未卜,你跟我说误会?”

他怒然道,“柳氏,你最好祈祷她没事。”

“否则,老夫让你全族遗臭万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