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秀的手僵在半空,瞳孔剧烈收缩。
刘铁唇齿间露出的那截黑色獠牙,在昏暗的岩缝里泛着冷光,像是某种野兽的尖齿,又像是被战火淬炼过的刀刃。
她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喉咙里挤出一声惊恐的呜咽。
“柱子哥……你……你的牙……”
刘铁没有回答。
他的意识仍被剧痛撕扯着,左肩骨头碎裂的疼痛几乎让他昏厥,但口腔里那股异样的肿胀感却愈发清晰。
有什么东西,正在他的牙床上生长,像是被强行嵌入的刀片,每一次呼吸都刮擦着口腔内壁。
他猛地咬紧牙关,将那截露出的黑色獠牙硬生生压了回去,喉咙里滚出一声低沉的闷哼。
“别……别碰我……”他艰难地挤出几个字,声音嘶哑得像是砂纸摩擦铁锈。
林秀的手悬在空中,眼泪混着脸上的泥灰往下淌。
她不敢再动,只能眼睁睁看着刘铁肩膀上的血洞汩汩往外冒血,染红了大片泥浆。
岩缝里的其他人,也被这一幕震住了。
吴老歪端着枪的手微微发抖,独眼里满是惊疑。
陈树仁从巨石坠落的惊吓中回过神,眼镜歪在一边,镜片碎了一块,却仍死死盯着刘铁,像是要看穿他身体里藏着什么怪物。
“柱子……你……”陈树仁的声音干涩,像是被掐住了喉咙。
刘铁没力气解释,也没法解释。
他自己都不知道,嘴里长出的那截黑色獠牙是什么东西。
是毒气侵蚀?
是血樱草籽的变异?
还是……更早之前,在那座鹰嘴峰地下工事里,他沾染了什么不该碰的东西?
他不敢细想。
岩缝外,毒瘴依旧翻滚,但爆炸后的冲击波似乎改变了风向,那股致命的黄烟被吹散了一些,暂时没有继续往岩缝里渗透。
可这并不意味着安全,头顶的岩壁仍在簌簌掉落碎石,仿佛整座山都在震颤。
“得……得出去……”刘铁咬着牙,用还能动的右臂撑住地面,一点点把自己从泥浆里拔起来。
每动一下,左肩的剧痛就让他眼前发黑,但他不能停。
停在这里,就是等死。
“柱子,你别动!”吴老歪低吼一声,独臂端着枪,警惕地扫视着岩缝深处,“这地方撑不了多久,但外面全是毒气,现在冲出去就是送死。”
刘铁没理他,只是死死盯着岩缝入口处,那片被毒烟笼罩的区域。
他的目光穿透浑浊的空气,仿佛能看见远处那座被炸开的泄气孔,那股喷涌而出的白色蒸汽,还有那些被高温烧焦的血樱草籽。
“毒气……散了点……”他喘息着,声音嘶哑,“风向……变了……”
陈树仁顺着他的视线望去,浑浊的毒烟确实被爆炸的余波冲散了一些,但远处的山崖上,仍有诡异的白色雾气蒸腾,像是一条蜿蜒的蛇,缓缓向南麓飘去。
“医院……”陈树仁脸色骤变,“那鬼东西……还在往医院飘。”
刘铁的心,猛地一沉。
医院里还有伤员,还有医护,还有……那些没来得及撤出来的人。
“不能……等了……”
他咬着牙,右臂猛地发力,硬生生把自己撑了起来。
左肩的伤口再次崩裂,鲜血顺着胳膊往下淌,但他像是感觉不到疼,只是死死盯着岩缝外的那片死亡地带。
“柱子你疯了吗?”吴老歪一把拽住他的胳膊,“你现在出去就是送死。”
刘铁没回答,只是缓缓抬起右手,抹了一把嘴角的血。
他的指尖触到了那截黑色的獠牙,像是某种武器。
他不知道这东西是怎么长出来的,也不知道它有什么用。
但现在,他需要它。
“毒气……散了……”他低声道,“趁现在……冲出去……否则……都得死在这……”
岩缝里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看着他,看着这个半边身子被血浸透,嘴里长着黑色獠牙的男人。
没人敢动。
“我跟你去。”
一个沙哑的声音从角落里传来,是李栓柱。
他不知何时醒了过来,断腿被简单包扎过,脸色惨白如纸,但眼神却像淬了火的刀,死死钉在刘铁身上。
“李队长。”吴老歪急了,“你的腿…”
李栓柱咬牙撑起身体,额头上冷汗涔涔,“柱子说得对……待在这……就是等死。”
他看向刘铁柱,两人目光交汇,无声地达成了某种共识。
刘铁柱缓缓点头,右臂一撑,踉跄着站了起来。
左肩的剧痛让他眼前发黑,但他硬是咬着牙没倒下去。
“走。”
岩缝外,毒烟被爆炸冲击波冲散了一些,但空气中仍弥漫着刺鼻的甜腥味,像是腐烂的水果混合着硫磺,每一次呼吸都灼烧着肺部。
刘铁柱走在最前面,右臂扶着岩壁,左肩无力地垂着,血水顺着指尖滴落。
他的嘴里含着那截黑色獠牙,尖锐的异物感让他不得不微微张着嘴呼吸,以免刮伤口腔内壁。
身后,李栓柱被吴老歪和陈树仁架着,断腿拖在地上,脸色惨白如纸。
林秀和几个还能动的战士跟在最后,手里攥着仅剩的武器。
毒烟像一层纱幔,笼罩着前方的山路。
能见度不足十米,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棉花上,虚浮无力。
“咳咳……柱子……”李栓柱喘息着,声音嘶哑,“你嘴里……那东西……”
刘铁柱没回头,只是摇了摇头。
他自己都不知道那是什么,更没法解释。
就在这时,嗖一道破空声,骤然从毒烟中刺出。
刘铁柱本能地往旁边一偏头,一支漆黑的弩箭擦着他的脸颊飞过,深深钉进身后的岩壁。
“敌袭。”吴老歪怒吼一声,独臂抬起步枪,朝着弩箭射来的方向扣动扳机。
“砰!”
枪声在毒烟中沉闷地炸开,但没有任何回应。
“是山鬼的人……”陈树仁声音发颤,“他们……一直在等我们出来……”
刘铁死死盯着毒烟深处,右手缓缓摸向腰间那里别着一把缴获的日军短刀,刀刃上还沾着沈招娣的血。
“散开……”他低声道,“别……聚在一起……”
话音刚落,第二支弩箭破空而来。
这次瞄准的是李栓柱。
“队长小心。”吴老歪猛地扑过去,用身体挡在李栓柱面前。
“噗!”
弩箭深深扎进他的后背,吴老歪闷哼一声,跪倒在地,但手里的步枪仍死死攥着。
“老吴。”李栓柱目眦欲裂。
刘铁柱没时间去看吴老歪的伤势,他的目光死死锁定毒烟中,那道若隐若现的黑影,一个瘦小的轮廓,像是孩童,却又灵活得如同鬼魅,正无声地穿梭在毒烟中,伺机发动下一次攻击。
沈招娣已经死了,那这个人是谁?
“林晚……还是……沈招娣的同伙?”
刘铁柱心里一沉,但动作却没停。
他猛地压低身体,像一头受伤的狼,悄无声息地朝着弩箭射来的方向潜去。
毒烟遮蔽了视线,但他的耳朵却捕捉到了极其细微的脚步声,像是猫科动物的肉垫踩在湿泥上。
近了,更近了。
刘铁的右手攥紧短刀,左肩的剧痛让他的动作有些迟缓,但他的眼神却愈发冰冷。
十步。
五步。
三步。
“唰!”
毒烟中猛地刺出一把短刃,直取刘铁柱咽喉。
刘铁柱早有防备,身体猛地一偏,短刃擦着他的脖颈划过,带出一道血痕。
同时,他的右手闪电般挥出,短刀狠狠扎向那道黑影。
“噗!”
刀刃入肉的声音。
黑影发出一声短促不似人声的尖啸,猛地后退,但刘铁没给她机会。
他左手虽然受了重伤,但右臂的力量却爆发到极致,短刀死死钉进对方的肩膀,硬生生将她拖倒在地。
毒烟散开一瞬,刘铁终于看清了对方的脸。
一张稚嫩不过十五六岁的少女面孔,苍白如纸,眼神却空洞得像是两口枯井,没有恐惧,没有痛苦,只有冰冷的杀意。
“林晚……”刘铁心头一震。
这就是朱秀兰在照片里见过的另一个女孩,并蒂莲计划的第三个实验体。
林晚的嘴唇翕动着,喉咙里挤出几个破碎的音节:“……开……花……”
刘铁猛地意识到什么,想要后退,但已经晚了。
林晚的右手突然以一种诡异的角度扭曲,从腰间摸出一个小巧的金属管,猛地按下了顶端的按钮。
咔嗒,一声轻响。
下一秒。
轰!!!
剧烈的爆炸从林晚体内炸开,她的身体瞬间被撕成碎片,血肉混合着某种腐蚀性极强的液体四溅开来。
刘铁只来得及抬起右臂挡在面前,但爆炸的冲击波仍将他狠狠掀飞出去。
“柱子!!”
李栓柱的吼声被爆炸声淹没。
刘铁重重摔在泥水里,眼前一片血红。
他的右臂被腐蚀性液体灼烧,皮肤瞬间溃烂,但他却感觉不到疼,嘴里那截黑色獠牙,正在疯狂生长,尖锐的疼痛从牙床蔓延到整个头颅,像是有什么东西要破体而出。
“嗬……嗬……”
他剧烈喘息着,视野模糊成一片。
毒烟中,更多的黑影正在逼近。
“山鬼”的人……不止一个。
而他们……已经无路可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