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逸手里攥着热得发烫的手机,站在落地窗前。那玻璃就像镜子似的,映出他下巴那儿紧紧绷着的线条。
助理小周端着咖啡,手就那么在半空中僵住了,咖啡杯沿冒出来的热气,把他那满是担忧的眉眼都给弄得模模糊糊的了。小周说:“逸哥啊,要不我先去联系下公关部呗?孙总的那些人啊,最近在行业论坛上可没少放话,说要抵制科技音乐呢。”
“不用。”胡逸一转身,那西装的下摆就带起了一股风。他把手机轻轻搁在会议桌上,那屏幕还亮着,通话记录里“孙大海”这三个字就像一团火似的。胡逸说:“他想封杀我,哼,我还就偏要当面在他眼前把路给铺好喽。”说完,他用指关节敲了敲桌角,“去订明天上午十点,孙氏唱片顶楼会客厅的预约。”
小周的瞳孔微微一缩,有点犹豫地说:“可是逸哥啊,孙总这人向来是不见那些不请自来的客人的啊……”
“他昨天都能主动打电话来威胁我,今天就不可能拒绝面谈。”胡逸伸手扯松了自己的领带,喉咙那儿动了两下,接着说,“那些传统派啊,他们最怕的不是创新,而是局面失控。我得让他觉得,这个项目是在他的掌控之中的。”
第二天,九点五十八分的时候,胡逸就站在了孙氏大厦38层那扇雕花的门前。
门童推开那扇檀木门的时候,一股带着沉水香的冷气就涌了出来。胡逸一眼就看到,在椭圆形会议桌的尽头,有个穿着深灰色唐装的男人,正拿着放大镜在仔细鉴赏一张黑胶唱片呢。这时候,那个男人抬起头看了一眼,说了句:“胡先生。”孙大海连头都没抬一下,就用指甲盖在唱片纹路上刮了一下,那声音刺啦刺啦的,他说道:“比说好的时间早了两分钟呢。”
“我怕孙总您忙,就提前过来等着了。”胡逸坐下的时候特意挑了下首的位置,眼睛扫到桌上放着的《中国传统音乐年鉴》,就说:“听说孙总您收藏的黑胶唱片啊,能把半间仓库都装满呢?我小时候跟着外公听评弹,就特别稀罕他那台老唱机。”
这时候孙大海才抬起眼,他镜片后面的眼神就跟刀似的,说:“你外公要是知道你拿那什么AI写词,还弄个全息投影开演唱会,估计得从坟里爬出来抽你。”说完就把放大镜“啪”地一声拍在桌子上,“年轻人,我给你看个东西。”
接着助理捧着个檀木匣子进来了,打开匣子一看,里面是一张已经发黄的合同。
胡逸凑过去看,看到上面有1987年的字样,甲方写着“孙氏唱片”,乙方是“全国戏曲艺术家协会”——原来当年孙大海就是靠推广传统戏曲唱片才发家的。
“这三十年啊,我眼睁睁看着磁带被cd取代,cd又被数字音乐给取代了。”孙大海用手指关节敲了敲那份合同,“但是你知道为啥《牡丹亭》的选段现在还能在茶楼里放吗?那是因为老祖宗留下来的东西啊,得慢慢去琢磨、去传承,可不能用科技这股子猛劲一下子就给弄没了。”
胡逸的喉结上下动了动,然后从西装里面的口袋里抽出一份文件,推到孙大海面前,说:“孙总,您看看这个。上个月我和京剧院合作搞了个‘戏腔AI教学系统’,上线才三天,下载量就破百万了。”里头呢,有梅派唱腔一帧一帧的解析,还能让用户用自己的声音‘嗖’地一下就‘穿越’到《贵妃醉酒》里去对唱呢。”他把平板点开,然后递过去,平板屏幕上正播着一个扎着马尾辫的小姑娘,用AI合成技术跟已经去世的张火丁老师一块儿“同台”唱《锁麟囊》呢,弹幕上刷着“哭了,爷爷要是还在的话,能听到这一声‘春秋亭’那该多好啊”。
孙大海的手指在平板的边缘轻轻摩挲着,镜片后面的目光变得柔和了一些:“数据倒是挺好的……可是你们那个‘文化碰碰车’,说要把传统乐器和电子音效混剪在一起,这不是瞎搞嘛?”
“所以我这才来向孙总您请教呀。”胡逸把身子微微往前倾了倾,“我们可以先搞一个‘传统+’的试点——就比如说给昆曲加上环绕声定位,让听众闭上眼睛都能分得出来笛师是坐在左前方第三排;又或者给陕北民歌配上动态词云,唱到‘信天游’的时候,屏幕上就飘起黄土高原的沙子来。这些改动呢,不会把原曲的结构给破坏掉,反而能让年轻人静下心来把整段《牡丹亭》听完。”
孙大海的大拇指无意识地在桌沿上敲着,这可是胡逸在商业谈判课上学过的“犹豫的信号”。
他就趁热打铁:“利润分成这事儿咱们可以商量,孙氏占三成。”项目要是爆了,您手头那些压箱底的老唱片,借着这热度再版正合适呢。毕竟年轻人玩过传统音乐的“文化碰碰车”后,总得买张原版黑胶收藏一下吧?
会议室的挂钟“当当当”敲了11下。
孙大海冷不丁起身走到窗边,瞅着楼下车水马龙的长安街,阳光把他的影子拉得老长。他慢悠悠地说:“我孙大海都活了58年了,就认一个理儿,能让传统延续下去的,那才叫创新。”说完他转身,脸上挤出点笑,可眼角的皱纹纹丝不动,“下礼拜把试点方案拿过来,我让技术部瞅瞅。”
胡逸赶忙站起来握手,孙大海的手就像老树根似的,握得他指骨生疼。孙大海还来一句:“胡先生,我这人最讨厌被算计。”
从孙氏大厦出来的时候,小周瞅着胡逸直发抖的手背说:“他刚才那一下……是不是故意的啊?”
“这不重要。”胡逸仰着头,眯着眼看太阳,嘴角还往上翘着,“只要他答应审方案,就还有转机。”
实验室的玻璃门刚一推开,钱博士就举着平板电脑冲过来了:“胡总!您看看这个——”一个全息投影在他俩中间冒了出来,是个穿着戏服的虚拟人物,水袖一甩的时候,空气里真的飘出了淡淡的茉莉花香。
“哟,嗅觉模拟模块终于给弄通了。”钱博士抬了抬眼镜,他镜片后面的眼睛啊,就跟星星似的闪闪发亮呢。他说道:“按照您说的那个‘传统+’的方案来搞的话,听众在听《茉莉花》的时候就能闻到花的香味,听《赛马》的时候呢,就能听到马蹄声从左到右跑过去——”
“打住。”胡逸一下子按住他的肩膀,“把嗅觉模块的触发频率给调低30%。传统的戏曲啊,讲究的是‘留白’,香味太浓的话,反而就把风头给抢了。”说完,他就转身朝着团队那边招了招手,“下星期就开始封闭式开发,目标就是在这个月底之前做出能演示的dEmo来。”
过了三十天呢,实验室里的灯一整晚一整晚地亮着,就没熄过。
胡逸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屏幕,一直到最后一行代码写完,这才揉了揉酸痛发涩的眼睛,对小周说:“小周啊,你去联系一下媒体,下周三下午两点,在文化中心大礼堂,咱们要开‘传统+’音乐计划的发布会。”
在发布会的前一天晚上,胡逸正在酒店房间里核对流程表呢。
突然,床头柜上的手机震动了起来,他一看,是个陌生的号码。
他接起电话,就听到那边传来一个压得低低的男人的声音:“胡先生啊,我是孙总身边的陈助理。有些话呢,其实我是不该说的。”
电话里还能听到酒杯碰在一起的声音,感觉像是在哪个高档的会所里面呢。
陈助理的声音变得更轻了:“孙总今天晚上正在‘听月楼’和几家唱片公司的老板吃饭呢,我听到他说……等您的产品火起来之后,就联合大家一起压低版权费,还要撤掉推广位,还说要‘让这小子知道,传统的根基可不是他能随便撼动的’。”胡逸的手指把流程表都捏出褶子了,那纸边儿扎得手掌心直疼。
窗外霓虹灯的光透过纱帘照进来,在他脸上弄出一块块斑驳的影子。
他瞅着镜子里自己发红的眼珠儿,嘴里吐出一句:“晓得了,辛苦你哈。”
挂了电话,他走到窗边把窗帘一拉。
夜里的文化中心大礼堂已经挂起了发布会的横幅,“传统与创新的碰撞”这几个大字在射灯底下闪着亮光呢。
风把他衬衫的下摆给吹起来了,胡逸掏出手机给小周发了条消息:“明天就发布会了,多弄两套应急预案。”
手机屏幕那冷光映着他紧紧抿着的嘴唇,镜子里的他眼底就像有暗流在涌动——这一回啊,他得让那些想把创新踩碎的人,都好好瞧瞧啥才是真正的“碰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