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晖阁内,烛火摇曳。
万籁俱寂间,门外突然传来了短促的敲门声。
姜静姝从床上起身,警觉地看向门口:“谁?”
门被轻轻推开,贺兰珣闪身走了进来,身后跟着一个衣着素净的妇人。
她的头发挽成简单的发髻,饱经风霜的脸依然能看出昔日的美丽,但眼中情绪却让姜静姝感到一丝陌生。
姜静姝的目光落在那妇人身上,眼神有些复杂——是她的母亲,贺兰夫人。
裴景曜果然信守承诺,在逼宫前将,她的母亲费尽千辛万苦平安地带了回来。
只是自从水源寺那次匆匆一见后,上次的记忆仍然萦绕在她心头,让她的心中除了相见的喜悦外,还有些五味杂陈。
“母亲,兄长,请坐。”姜静姝平静地说着,心脏却在胸腔内剧烈跳动。
三人围坐在屋内,一时间居然没有母子重逢的欢欣,反而对坐无言。
贺兰珣最先打破了沉默:“妹妹,是太久没见到母亲太高兴,心情激动吗?怎么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姜静姝还没来得及说话,便见到贺兰夫人骤然起身,将她抱在了怀里。
她神情一僵,没有激动地回抱,反而身形僵硬地站在原地。
贺兰珣注意到了她的反常,为了缓解三人格外尴尬的气氛,出声道:“原来,母亲一直被太皇太后跟皇帝的人囚在了皇宫旁的一处别院内。
这几日裴珩恰好需要用人,是王爷派人在防守薄弱的时候将人救了出来。”
姜静姝闻言,不知该作何反应,只是点了点头。
“珺儿,母亲很想你。”在她面前的贺兰夫人眼含热泪,声音里满是母亲对孩子的慈爱,与寺庙那日判若两人。
听到这句话,姜静姝的心软化了不少。
那次在水寺相见,母亲对父兄的诋毁让她心中有了不可磨灭的隔阂,然而今日相见,母女之情还是冲淡了那份隔阂。
她也回抱了贺兰夫人,轻声主动询问:“这些日子,裴珩有没有对您不利?”
贺兰夫人摇了摇头,居然说道:“多亏了太皇太后的照拂,我没有受任何苦,只是想念你们。”
此话一出,姜静姝跟贺兰珣下意识对视,眼中情绪意味不明。
太皇太后是裴珩那边的人,是想将姜静姝腹中孩子杀死的凶手,就在前几日险些将她在宫殿之中明目张胆地绞杀。
听到这个名字,姜静姝自然不能有什么好脸色。
然而被皇帝跟太皇太后的人关押了那么久,她的母亲居然还如此感激太皇太后,她完全无法理解。
此时,她的哥哥贺兰珣显然也更不理解。
但无论如何,这毕竟是生养她的母亲。
姜静姝在心中劝慰自己,她的母亲只是一时被蒙蔽,多加诱导是能够清醒,变回从前的。
她亲自倒了杯茶给贺兰夫人:“坐下吧,母亲,先歇一歇,然后跟我们二人讲讲,当初贺兰府上众人都遇害了,你……是如何被裴珩救出来的?”
贺兰夫人接过茶杯,看着姜静姝,言辞却有些闪烁:“当初……当初……”
她突然按住了额角,表情痛苦挣扎:“每次想起这些事,娘的头都好痛,当时的事,娘已经记不清楚了,只记得那些人进来之后,就开始对你父亲不利,然后娘就没了意识。
再醒来,就已经被‘救’下了。那之后,太皇太后一直对我格外宽仁照顾,娘始终过着很好的日子。现在被接出来之后,又能跟你们二人团圆,已经心满意足了。”
她的言语古怪,处处都是漏洞。
姜静姝深吸了口气,只能按住心中异样的情绪,努力不发作。
“不过……”贺兰夫人突然意味深长地看着姜静姝,“珺儿,你现在真是不同于往,居然成了身份尊贵的摄政王妃。
我从未想过,以你的身世,也有能当王妃的一天。”
这话说得居然有几分阴阳嘲讽的意思,在姜静姝听来,心头难免一阵刺痛。
“母亲这是何意?”
贺兰夫人笑了笑:“只是现在大雍江山稳固,皇帝贤明,但根基不稳,就因为摄政王没有子嗣,所以才能与摄政王互相制衡。但是……”
她突然看向姜静姝,话锋一转,“现在你有了身孕,靠着孩子能坐上王妃的尊位,可是却不知道,这腹中的孩子会如何搅动江山,让成千上万的百姓流离失所呢。”
贺兰珣立刻皱起眉:“母亲,您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贺兰夫人的眼神在此刻变得锐利:“我的意思便是,你可知道,你妹妹腹中的孩子便是个灾星,像她一样。”
“母亲!”姜静姝震惊地看着她,“这是何意?为何说女儿是灾星?”
“当初你天煞孤星的命格,一出生便众所周知。我并非针对于你,只是实事求是。”贺兰夫人说着,脸上还是那副慈祥的表情。
“母亲只是觉得,人活在世上必要先通晓大义,懂得为大局做出牺牲。若是牺牲你腹中这一个孩子,能换得大雍永泰,我娘亲觉得十分值得,不是吗?”
姜静姝一时间居然不知道说什么是好。
因为她的这位母亲,现在说的话实在太过荒谬,已经超出了她的认知。
贺兰珣显然也震惊不已,他不知道自己记忆里那个慈祥端庄的母亲,现在居然变成了这样。
他脸上的神色满是震惊与愤怒:“母亲,这些话都是谁告诉你的?还有妹妹的身世,从前你还说是迷信,说贺兰家的人从不信这些!”
面对儿女的震惊,贺兰夫人丝毫不为所动:“太皇太后曾经教导过我,为人臣民,国家的兴亡才应该放在第一位。
裴景曜身为臣子,却不遵守臣子的本分,你若是为他生下孩子,便是枉顾伦理纲常,助纣为虐。
我,便不会再认你这个女儿了!”
说着,她像是撕下了那一张慈祥的面具,眼神也骤然变得锐利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