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宴生似被悲伤压弯了脊背,软倒在沈愿身侧,脸埋进她脖颈间,轻声忏悔,“往日种种,是我不好,没有尽到丈夫的责任,没有顾虑你的感受。老婆,对不起……”
潮湿的热意不断滴落在她颈侧。
沈愿像被抽走魂魄的木偶,僵着身体听他字字泣血的愧疚。
仿佛直到这一刻,他才从冷静持重的谢氏掌权人,变成她知错痛悔的丈夫。
眼睛干涩胀痛难忍,沈愿用力闭了闭眼,却怎么也压不住心底涌上的痛意,她索性单手扣住谢宴生后脑,转头狠狠咬上他颈侧。
齿关用力,释放着自己的愤怒和委屈。
谢宴生依旧抱着她,甚至还往她的方向偏了下,想让她咬得轻松些。
直到血腥味溢满唇齿间,沈愿才后知后觉地松口,愕然看向自己咬过的地方。
血红的牙印还在冒着血珠,触目惊心。
各种情绪交织着像一张巨大的网,她困在其中找不到出口,只能无助地抓牢一件事,“我不需要你的道歉,我只要见我妈妈。
良久,谢宴生沙哑的声音才沉沉响起。
“好。”
沈愿攥紧他胳膊处的衬衫,“你说真的?”
谢宴生低低嗯了声,鼻音浓重,“我本就打算等发布会结束后带你去见她。”
沈愿想起早上出门前他说过晚上有个惊喜,她当时不甚在意,敷衍两句没再细问。
没想到竟是这么重要的事。
她喉咙发紧,每个字都像在呜咽,“不要……骗我。”
“不骗你,再也不骗你了。”谢宴生轻声承诺,松开手缓缓直起身。
他神色颓靡,抬手想拨开沈愿脸上被泪水黏湿的头发,沈愿下意识侧脸,无声躲开他的触碰。
在没有亲眼见到母亲之前,她不会信他半个字。
谢宴生轻呼出胸腔里的苦涩,缩回手,起身朝衣帽间走,“收拾一下,我们现在去医院。”
沈愿激动坐起身,又想起今天对谢宴生以及整个谢氏也很重要,还要防着顾九洲和郁城白报复。
“你的发布会怎么办?”沈愿低头想了片刻,“你告诉我她病房的位置,我可以自己去。”
谢宴生脚步停下。
刚才在发布会现场,他站在台上,遥遥望着沈愿离去的背影,当时就有了不好的预感,演讲结束后,立即下台询问张特助。
张特助犹豫再三,如实告知龚德被抓的消息,沈愿临走前的交代也一字不落地转述。
那一刻,谢宴生想通了所有事情。
比谎言被拆穿更让他感到愧疚的是,即便到了这种境地,沈愿还在顾全他的体面,尊重他的事业和梦想。
他顿了一下,转过身,温声道,“专业问题有项目研发团队坐镇,会场流程有各部门负责,网络方面已经跟平台打好招呼,没有舆论压力,你不用担心。”
沈愿,“……好。”
两人换了身衣服,重新坐上车。
余渡打来电话询问情况,沈愿如实告知,“我们正在去医院的路上。”
余渡没想到谢宴生今天这么配合,大方表扬,“哎哟不错,谢总总算开窍,不硬抗了?”
沈愿看向身侧的男人,目光下意识落在他颈侧被咬伤的位置,还没说出话,谢宴生拿过她手机,点开免提。
“警察办案不都讲坦白从宽么?”他目光落在沈愿眉眼间,意有所指,“认罪态度积极良好,争取从轻发落。”
沈愿错开视线,不去读他话里的意思。
余渡压低声音,“你别高兴得太早,龚德那边我们已经立案调查了。”
说着故意停顿几秒,“不过不是因为失踪案,而是非法买卖他人信息,以及器官非法交易两件大案。沈愿,你先去医院,我有空来找你。拜拜。”
沈愿应了声,拿回手机,挂断电话。
谢宴生沉默一瞬,按下挡板控制键,隔开驾驶室与后车厢的空间。
他想在去医院之前,向沈愿说清楚8年前的来龙去脉,既怕她看到原歆那般濒死模样会扛不住,又想解释清楚欺瞒她的理由。
沈愿看挡板升起,便知他有重要的事情跟自己谈,做好倾听的准备。
“我的血型特殊,所以有人出高价买我的器官,把我绑到缅甸八莫一家从事非法移植的医院做活体移植。他们把我按上手术台,连麻药都没打,就准备生摘……”
沈愿呼吸都放轻了,神色复杂地看向谢宴生。
他神情依旧沉静无澜,轻描淡写的语气仿佛在说别人的故事。沈愿不禁想,这个人到底要经历多少风浪,才能淬炼成如今这般无坚不摧。
谢宴生喉结滑落几下,略作停顿,“是身穿手术服的医生救了我……那个医生,就是你妈妈。
我和你母亲一路逃亡,医院的人紧追不舍,由于对当地地形不了解,我们选择了跳河求生,最后被我外公派来的人救起。
我醒来时才知你母亲因伤势太重,已是濒死的状态。”
沈愿只觉心脏似被什么东西拽着往下扯,每一口呼吸都要调动周身力气。
她无法辨清这份难过是在同情他的遭遇,还是担心母亲的身体状况,更或是母亲为救他才身陷险境的埋怨……
她现在只想确定一件事。
“我妈妈情况怎么样?”
“一直昏迷。”
“上次在办公室里,张特助口中那个有苏醒迹象的病人,是我妈妈吗?”沈愿说完才意识到,这些信息都是从录像机里得到的。
谢宴生轻轻点头,偏过头看她,等她继续问。
沈愿蹙眉,“你是什么时候把我妈妈送去市医院的?”
谢宴生略一思索,“出事后的第二年,18年7月份。”
“第二年啊……”沈愿鼻子一酸,难过地低下头,“我爸爸19年去世,他最后那几个月也是在市医院度过的。
爸爸和妈妈在同一家医院,却没能见上最后一面……”
车厢里满是悲伤压抑的气息。
“抱歉,那时候我并不知道……”谢宴生伸手想抱她,又担心她不喜欢。
沈愿苦涩笑笑,“命运弄人吧。”
谢宴生还未来得及解释隐瞒她母亲下落的真实原因,车子已经停靠在市医院住院部车库。
未尽的话语梗在喉间。
他想,来日方长,总会有机会的。
沈愿推开车门下车,地下车库阴凉的风扑面而来,让她有一瞬的恍惚。
她来过这家医院无数次,照顾沈煜,她食物中毒急救,张阿婆骨折治疗……却怎么也没想到,苦苦寻找的妈妈,竟然一直在这里。
谢宴生走到她身侧,“走吧。”
沈愿点头。
两人并肩走向医院内部专用电梯,身后是紧紧跟随的几名保镖。
与此同时,一辆面包车停靠在不远处,将一行人进医院的画面全程记录。等几人进入电梯后,其中一人快速下车来到电梯口,观察显示器上的楼层数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