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挥所内,烛火不知何时已经燃到了尽头,灯芯发出一声轻微的噼啪声,将我从短暂的凝神中惊醒。窗外,天色依旧墨黑,距离黎明尚有一段时间,但根据信使往返和目标的行进速度推算,伏龙岭那边,决定性的时刻应该已经,或者正在发生。
我的指关节因为长时间无意识地攥紧而有些发白。尽管对石秀和“猎隼”小队的能力有着绝对的信任,但在这最终结果揭晓之前,心脏的每一次跳动,似乎都牵扯着千里之外那片幽暗山林的神经。
我几乎能“听”到那由远及近的马蹄声。起初是模糊的,如同夜风穿过松林的呜咽,但渐渐地,变得清晰、规律,带着一种特有的疲惫和持续赶路的沉闷。那是多匹马行进的声音,间杂着车轮碾过土石路的吱呀声——目标,出现了!
我仿佛能看到石秀那双在黑暗中锐利如刀的眼睛。他潜伏在土坎之后,身体如同一块没有生命的岩石,只有目光死死锁定着古道尽头的那个转弯处。他一定是用某种极其细微、只有队员们才能察觉的方式,确认了来者的身份和数量——一辆看似普通的双驾马车,前后簇拥着大约七八名骑马的护卫。人数不多,与我们之前的情报完全吻合。这些护卫虽然警惕,但长途跋涉的疲惫和黎明前最深的黑暗,无疑让他们放松了最关键的一丝警惕。
他们来了。正如我们预料的那样,走进了这个为他们精心准备的“口袋”。
马车开始进入那段下坡路,速度不自觉地加快。车夫似乎想尽快通过这段难行的路段。而那些护卫,也下意识地收拢了队形,将马车护在中间。
就是现在!
我虽然听不到,但我能想象出,石秀必然发出了那个约定好的、模仿某种林中夜行动物的低沉鸣叫,或者是一个极快、极隐蔽的手势。
那信号,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一颗石子,瞬间打破了伏龙岭维持了数个时辰的死寂!
“动手!”
这个无声的命令,在每一个“猎隼”队员的心中炸响!
电光火石之间,变化骤生!
首当其冲的是最前方的两名护卫。他们的马匹毫无征兆地猛然向前一绊,发出痛苦的嘶鸣,人仰马翻!那是我们预设的第一道绊索生效了。紧接着,马车因为前方突发的混乱和下坡的惯性,车夫惊骇之下猛拉缰绳,辕马嘶鸣着人立而起,车身剧烈摇晃,最终在距离转弯处几步之遥的地方堪堪停下,却也彻底堵塞了本就狭窄的道路。
“敌袭!”
凄厉的喊声终于划破夜空,但已经太迟了!
几乎在绊索生效、马车停滞的同一瞬间,道路两侧的密林中,数道黑影如同离弦之箭般暴射而出!
“呜——”
那是破空之声!不是利箭,而是早已准备好的、带着沉重坠脚的巨大网兜!两张大网,一张罩向前方的混乱区域,另一张则精准地罩向后方的护卫群。这些护卫本能地拔刀,试图冲杀或保护马车,却被这突如其来的“天罗地网”罩了个正着!网绳坚韧无比,沾水后更是沉重湿滑,任凭他们如何劈砍挣扎,一时之间也难以脱身,反而互相缠绕,乱作一团。
与此同时,数名手持短兵和特制武器的“猎隼”队员,如同鬼魅般从灌木丛中扑出!他们的动作迅捷、精准、狠辣,却又带着一种惊人的克制。没有多余的呐喊,只有沉闷的撞击声、骨骼错位声和压抑的闷哼声。
我能“看”到,一名队员利用护卫被网罩住、视线受阻的瞬间,如狸猫般窜上马背,手肘精准地击打在对方的后颈,那名护卫连哼都没哼一声,便软软地栽下马去。
另一边,两名队员配合默契,一人用浸水的软鞭缠住一名护卫持刀的手腕猛力一绞,另一人则欺身而上,膝盖狠狠顶在其小腹,同时手刀劈在其脖颈侧面。动作一气呵成,干净利落。
弓弩手在高处也发挥了作用。他们并未射击要害,而是瞄准那些试图挣脱大网、或是在马上负隅顽抗的护卫的肩膀、大腿等非致命部位。涂抹了强效麻药的弩箭悄无声息地射出,“噗噗”几声轻响,几名护卫身体一僵,便无力地瘫软下去。
整个过程,快得令人窒息!
从第一匹马失蹄,到大部分护卫被制服,恐怕连十个呼吸的时间都不到!这就是玄镜台“猎隼”小队的实力,这就是我们针对此次行动反复推演、严格训练的结果——不求杀伤,只求速控!
混乱之中,马车内的“富商”,也就是我们的目标——袁绍的密使,显然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呆了。他或许还在犹豫是该冲出去还是固守待援。
但燕青没有给他任何机会!
就在第一张大网落下、前方护卫陷入混乱的同时,那道一直潜伏在高处树杈上的身影,如同一片没有重量的羽毛,悄无声息地飘落,精准地落在摇晃不定的马车车顶。
他没有丝毫停顿,手腕一翻,一柄薄如蝉翼的短刃划过,车厢顶部的蒙皮便被无声地割开一个口子。紧接着,他身形一矮,整个人便如同灵猫般钻入了车厢!
我几乎能想象出车厢内那短暂而压抑的交锋。或许密使身边还有一两名贴身护卫,或许他本人也有些许武艺傍身,但在燕青这位顶尖刺客面前,一切抵抗都显得苍白无力。我仿佛听到了短促的兵刃碰撞声,随即是重物倒地的闷响,以及一声被强行压抑下去的惊呼。
前后不过三五个呼吸的时间。
当石秀带着两名队员靠近马车,掀开车帘时,看到的一定是这样的景象:燕青一手持刃,抵在一名锦衣中年男子的喉咙处,另一只手则快速地在他身上摸索。车厢内还有一名护卫歪倒在一旁,生死不知,但看燕青的手段,多半只是被击晕了。
那名锦衣中年男子,脸色煞白,眼神中充满了惊恐和难以置信。他那身价值不菲的绸缎衣衫,此刻沾染了些许尘土,显得狼狈不堪。尤其是当他的目光接触到石秀那双冰冷、毫无感情的眼睛时,最后一丝侥幸也荡然无存。
“搜!”
石秀低沉的声音在寂静的林间响起,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队员们立刻行动起来。一部分人迅速将那些被制服的护卫捆绑结实,堵住嘴巴,拖入林中隐蔽处。另一部分人则开始仔细搜查马车内外,特别是那位被燕青控制住的“密使”身上。
很快,一名队员从密使贴身的衣物夹层中,小心翼翼地取出了一个物件。
那并非我想象中常见的蜡丸,而是一个巴掌大小、样式古朴的扁平木匣。匣子由某种坚硬的乌木制成,表面打磨得极为光滑,隐隐泛着幽光。匣口处并非简单的锁扣,而是用赤红色的火漆进行了三重封印,上面烙印着一个模糊但依稀可辨的印记,似乎是某种私印或是家族徽记——根据我们事先掌握的情报,那正是袁绍用于机密通讯的私印之一!
找到了!
虽然我远在千里之外,但当这个消息通过最快的途径传回时,我紧握的拳头终于松开了。一股巨大的、混合着疲惫的成就感涌上心头。
成了!
整个伏击过程,从发动到擒获目标、搜出密信,几乎完美地控制在了一刻钟之内。除了最初马匹的嘶鸣和短暂的兵刃碰撞声,几乎没有产生太大的动静。声音被伏龙岭的密林有效地吸收,相信即使几里外有村落或行人,也只会以为是夜间野兽的活动。
石秀他们此刻一定正在快速清理现场,抹除所有行动痕迹,准备押送俘虏和证物,沿着预定的安全路线撤离。
这一次,我们不仅成功截断了袁绍伸向荆州的触手,更重要的是,我们掌握了最直接、最关键的证据!这封密信的内容,将直接关系到我们下一步对刘表的策略,甚至可能影响整个官渡之战的战略部署。
伏龙岭的夜色,依旧浓重。但黑暗的尽头,已然透出了微光。
这一场发生在暗夜之中的无声搏杀,没有震天的呐喊,没有惨烈的厮杀,却以其惊心动魄的效率和精准,达成了至关重要的战略目标。
“猎隼”出击,利爪之下,猎物已然落网。
我的目光再次投向地图上荆州的方向,眼神变得更加深邃。袁本初,你的棋子,我替你收下了。接下来,就该轮到我们落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