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楹又叱了一声:“鹜!别分神!”
鹜骤然将心神都放回到自己的身躯上,排山倒海般的剧痛再度袭来,他阖上眼,紧咬牙关,借着从她身上渡过来的暖意,宛如破壳新生一般,一寸寸挣开桎梏。
扶楹紧紧抱着鹜,灵气不要命地渡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洞穴深处金红色的光芒大盛。
“哗啦——”
鹜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长啸,肩胛骨处突然迸射出漫天金羽。
金红色的羽翼几乎占了半个洞穴,一片片金色的翎羽边缘染着血色,流光溢彩间,鹜豁然仰起头,脖颈青筋暴起,额心纹路交织,渐渐汇聚成九星纹路。
扶楹望着眼前浴火重生的鹜,紧绷的神经终于松缓下来。
金红光照下,青年出众的骨相一览无余,艳骨英姿,不外如是。
她缓缓松开环着鹜的手臂,脱力般靠坐在桶壁上,双眼微阖,睫毛低垂,满头青丝被潮气与汗水打湿,松松垮垮散落,疲惫感如潮水般席卷而来,几欲将她吞没。
鹜收敛羽翼,垂眸看向坐在水中的扶楹。
水雾氤氲间,她安静地阖着眼,呼吸极轻,极缓,像是累极了。
水流冲刷着她脖颈的伤口,血色丝丝缕缕晕开,露出肌肤上清晰而狰狞的牙印。
这痕迹烙印在她瓷白的颈间,显得格外刺眼。
鹜单膝抵在浴桶底部,手臂一揽,便将扶楹带进怀里,水珠顺着他下颌滴落,溅在她脸上,他身躯绷得发颤,下一瞬,已将人拦腰抱起,长腿一跨,出了浴桶。
雪貂蹲在干净的稻草上,看了一眼把自己折腾地昏睡过去的扶楹,漆黑的眼珠子动了一下,又看向鹜,这一回,目光中多了几分打量。
“谁?!”鹜金红的眼睛如利刃般射过去。
雪貂对上鹜的眼睛,却丝毫不惧,蹿到了扶楹肩头。
鹜长眉一蹙,还没开口,一直守在山洞外的人匆匆跑了进来。
“鹜!你真的好了!”落蘅有些不敢置信,却也松了口气。
鹜转头看向落蘅,轻嗯一声。
落蘅这时候也看到被鹜抱在怀里,脸色苍白,宛如没有生息的扶楹,面色骤然一变,惊声道:“怎么回事?她……”
鹜将她抱紧了些,下颌抵在她的颈窝,深邃的眼底闪过一抹痛色。
“。”
落蘅顿了顿,看向鹜额心的九星纹路,抿了下唇,声音沙哑:“她很关心你。”
鹜沉默不语,视线却冷冷扫过蹲在扶楹肩头的雪貂,沉声道:“这东西……”
落蘅上前,看着小小一团的雪貂,神情肃然,却没多说什么,就目前来看,这雪貂显然有自己的意识,他跟着扶楹有自己的目的,但这么多天过去,应该不至于害人。
他道:“等白沧回来再说。”
闻言,鹜眸光幽沉:“白沧人呢?”
落蘅抿了下唇,低声道:“郁离发起了对秃鹫一族的反击,白沧一直在外警戒着,怕秃鹫一族像上次一样,悄然摸过来,打扰了扶楹为你重塑星纹。”
鹜垂眸看看扶楹,想到秃鹫一族,金红的眼里闪过一丝暴戾的杀意
落蘅看着他紧绷的身躯,了然地轻叹:“我守着她,你去吧。”
如今鹜重塑星纹,踏入九星极境,秃鹫一族对他而言已经不足为惧。
听到落蘅的话,鹜缓缓抬眸,金红的瞳孔里倒映着他的身影,须臾,手臂却无声收紧,将扶楹更深地揽入怀中,并没有要交给他的意思。
这个举动令落蘅面色一白,他不禁后退一步,声音微颤:“你……想起来了?”
鹜静静看着落蘅,低沉的嗓音里透着一丝冷意:“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话落,他顿了顿,语气不容置疑:“但我不会把她交给任何人。”
落蘅凝视着鹜护住扶楹的姿态,唇角牵起一抹苦涩的弧度。
如果不是想起了部落交易大会上,他手中的骨刀贯入扶楹心脏的事,鹜不会这样防备,可真的想起来了,又为什么依然对扶楹这么珍视?
折断羽翼的恨意,真能在重塑星纹后,化为虚无?
还是说……
鹜已经知道了,她并不是真正的“扶楹”?
落蘅喉结滚动,最终只是沉默地垂下眼睫,神色黯然。
几个雄性中,他始终是最受排斥,且格格不入的那一个,再怎样都融不进去。
鹜话音刚落,一只素白的手就握住了他的手腕,指尖柔软微凉,令他浑身一颤,猛地低头看过去,正对上扶楹半张半阖的眼眸。
他喉结剧烈滚动,千言万语却都哽在喉间,化作沙哑的:“你……”
“去吧,我没事。”
“自己的仇,总要自己报。”
“现在的你,可以翱翔九天,没有人再能伤害你。”
扶楹眼睫如蝶羽一般轻颤了颤,尽管满身倦意,依旧强撑着把话说完。
鹜金红的瞳孔骤然收缩,眼底泛起细碎的波澜,收拢双臂将她锁得更紧。
他声音低哑得近乎破碎:“我不能走。”
扶楹阖眼靠在他胸前,苍白的唇边浮起一抹极淡的笑,挣开他的怀抱,字字清晰:“我不需要你照顾,我想看的……是你浴火重生,冲破九霄任遨游的模样。”
她掀了掀眼皮,眸中倦意稍褪:“去吧,把秃鹫首领的头颅带回来。”
“他们施加在逆身上的,必须加倍偿还。”
说话间,她单薄的身影如一柄出鞘的利剑,锋锐至极。
她的人,轮不到旁人染指分毫。
鹜金红的眼眸一瞬不瞬地盯着她,世间万物在这一刻悉数褪色,眼前唯剩一个她。
扶楹唇角漾开一抹浅淡的弧度,纤细的手指穿过他的指缝,牵着他往洞外走去。
她步伐平稳而轻缓,不疾不徐,鹜则亦步亦趋跟在她身后,向来凌厉如钢枪的气势,此刻尽数收敛,恍若收起了利爪的猛禽,极为乖顺。
洞外云海翻涌,罡风猎猎。
扶楹伸出手,指尖轻触,仿佛能掬一捧流云。
忽的,她掌心一紧。
鹜温热的手掌将她牢牢包裹,低沉内敛的声音响起:“我带你一起去。”
不是询问,是不容抗拒的宣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