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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迷魂苓语》

上卷·瘴雾迷踪

一、老绳系命 初探迷魂

秦岭的雾,分三六九等。拔仙台的雾是雪做的,寒得透亮;大黑沟的雾是草做的,润得发黏;唯有迷魂阵的雾,是瘴气熬的,绿中带黄,像口陈年老痰,裹着腐叶的腥、白骨的冷,还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类似中药房里的苦香。

老马把第七根麻绳系在儿子马栓的腰上时,指节在粗麻上勒出了红痕。\"记住,绳头拽三下是平安,拽六下是求救,要是绳松了......\"他没说下去,只从烟袋锅里磕出一撮烟灰,撒在脚边的青石板上。

石板上刻着歪歪扭扭的\"迷魂阵\"三个字,是前清年间一个采药人凿的,字缝里积着黑绿的苔藓,像凝固的血。今天要进阵的,除了老马父子,还有五个药农——都是秦岭里有名的\"拼命郎\",为了迷魂阵深处的\"血苓\",赌上了性命。

血苓是猪苓的变种,传说只长在迷魂阵,外皮带着暗红纹路,断面像掺了朱砂,利水渗湿的功效比普通猪苓强十倍。去年有个走镖的,得了臌胀病,肚子大得像瓮,就是靠一枚血苓吊着命,临终前说愿意用十两黄金换半块。

\"马伯,真要信那邪乎传说?\" youngest的药农二柱子搓着手,眼里又怕又馋,\"说阵里有当兵的鬼魂,还会学野猪叫......\"

老马往地上啐了口唾沫:\"鬼魂?我打小在秦岭钻,见过的熊瞎子比你见的兔子都多!倒是这雾,能把人脑子搅成浆糊。\"他举起手里的麻绳,\"这是我爹传下来的'保命绳',七股山麻拧的,当年他就是靠这绳从阵里爬出来的。\"

绳子一头系在阵口的老松树上,七个人像串蚂蚱,前后间距不超过两尺。老马走头里,手里握着把开山斧,斧刃在瘴雾里闪着冷光。刚进阵时,雾还薄,能看见脚下的碎石和枯黄的蕨类,可走了不到半盏茶的功夫,雾就浓得化不开了,眼前只剩下白茫茫一片,连前一个人的背影都变成了模糊的黑影。

\"都跟上!别乱看,别乱说话!\"老马的声音在雾里打着滚,听着像从地底钻出来的。

二柱子好奇心重,忍不住回头瞅了一眼——来时的路已经没了,松树林像被雾啃过,只剩下几道模糊的黑影,风一吹,黑影晃了晃,竟像是在招手。他吓得一哆嗦,脚下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低头一看,是截白骨,粗细像人的胳膊,断面处还沾着点黑褐的东西,不知是血还是泥。

\"啊!\"他低呼一声。

\"咋了?\"前面的老马猛地拽了拽绳子。

\"没、没啥,踩着块骨头......\"二柱子的声音发颤。

老马骂了句\"晦气\",又往前走。雾里开始飘来股怪味,不是腐叶的腥,是种甜腻腻的香,闻着让人头晕。老马知道,这是\"迷魂香\",阵里特有的瘴气,闻多了能让人产生幻觉。他赶紧从怀里掏出块生姜,塞给每个人一片:\"含着!别咽下去!\"

生姜的辛辣刺得人直咧嘴,脑子倒是清醒了些。又走了一段,脚下的路渐渐湿了,踩上去\"咕叽\"响,像是踩在烂泥里。老马停住脚步,侧耳听了听——雾里除了他们的脚步声,还有种\"滴答、滴答\"的响,像是水从树叶上往下掉,又像是......血滴在石头上。

\"谁有火折子?\"他问。

最年长的王老汉掏出火折子,\"噌\"地吹亮。橘红色的火苗在雾里抖了抖,照亮了眼前的一小块地方——他们站在一片洼地,地上的烂泥里,嵌着些零碎的布料,黄乎乎的,像是军装的料子。

\"这是......\"王老汉的声音发紧。

老马用斧头扒开烂泥,一块带着铜扣的衣料露了出来,铜扣上刻着个模糊的\"军\"字。\"是当兵的......\"他的声音沉了下去,\"我爹说过,民国二十五年,徐向前的部队从这儿过,有个班掉队了,就没出来......\"

火折子的光忽然晃了一下,王老汉手一抖,火灭了。雾里顿时陷入一片死寂,连刚才的\"滴答\"声都停了。

就在这时,一阵低低的\"哼哼\"声从雾深处传来。不是人的声音,粗重,沉闷,带着股蛮横劲儿,像......像野猪在拱土。

\"野、野猪?\"二柱子的牙齿打着颤。

可那声音只响了两声,就没了,像是被雾吞了。四周静得可怕,只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咚咚\"的,撞得胸口发疼。

老马握紧了开山斧:\"别管啥东西,往前走!找到血苓就撤!\"

他拽了拽绳子,想继续走,可绳子却纹丝不动,像是被什么东西拽住了。\"后面咋了?\"他回头喊。

没人应。

他心里一紧,又使劲拽了拽,绳子还是没动,反而传来一股向后的拉力,像是有人在那头使劲拽。\"王老汉?二柱子?\"他提高了声音。

依旧没人应。

瘴雾像是更浓了,贴在皮肤上,凉丝丝的,带着股寒意。老马忽然想起爹说过的话:迷魂阵里的绳子,有时候会自己\"走\",把人往相反的方向带......

他咬了咬牙,举起开山斧,对着身后的绳子砍了下去。

\"咔嚓\"一声,麻绳断了。

断裂的绳头在雾里弹了弹,像条被砍断的蛇,很快就消失在白茫茫的雾气中。

老马的后背,瞬间被冷汗湿透了。

二、尸骸惊现 军魂残影

绳子断了的那一刻,老马脑子里一片空白。他站在原地,听着自己的心跳声在雾里回荡,像敲破了的鼓。前前后后都是白茫茫的,看不见人,听不见声,只有那股甜腻的瘴气,一个劲地往鼻子里钻。

\"他娘的!\"他骂了句脏话,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爹说过,进了迷魂阵,最怕的不是鬼,是自己乱了方寸。他握紧开山斧,贴着左边的山壁走——山里人都知道,迷路时贴山壁走,总能找到出路。

山壁湿漉漉的,长满了青苔,摸上去滑溜溜的。走了没几步,斧刃碰到个硬东西,\"当\"的一声脆响。老马心里一动,用斧刃拨开雾和藤蔓,借着从雾缝里漏下来的微弱天光一看——是个树桩,碗口粗,被人拦腰砍断的,断面上的年轮清晰可见,至少有五十年了。

树桩下,似乎压着什么东西。

他蹲下身,用手扒开树桩周围的腐叶和碎石。越扒,心越沉——那是一件衣服,黄色的军装,布料已经朽了,一碰就碎,露出底下的白骨。骨头是完整的,呈坐姿靠在树桩上,怀里还抱着个东西,用军装裹着,鼓鼓囊囊的。

老马的手开始发抖。他认得这种军装,爹当年见过红军穿,就是徐向前的部队。民国二十五年,那场惨烈的突围战,多少年轻的兵,倒在了这秦岭深处......

他小心翼翼地解开裹着的军装,里面是个军用水壶,绿色的搪瓷掉了大半,露出底下的铁皮,壶嘴已经锈死了。水壶旁边,还有一本用油布包着的小册子,封面上印着\"红军识字课本\",字迹模糊,但还能辨认。

老马翻开小册子,里面的纸已经泛黄发脆,上面用铅笔写着些歪歪扭扭的字:\"打倒土豪劣绅为人民服务\"......最后一页,画着个简单的地图,标着\"迷魂阵\"三个字,旁边画了个箭头,指向阵外的方向,只是箭头画到一半,就断了,像是没来得及画完。

\"是个识字的兵......\"老马叹了口气,心里酸酸的。他把小册子和水壶小心地放回军装里,又用腐叶把遗骸盖好,\"兄弟,对不住,打扰你了。等出去了,我给你烧柱香。\"

刚盖好遗骸,雾里又传来了那种\"哼哼\"声,比刚才更近了,就在树桩后面!老马猛地站起来,举起开山斧,盯着声音传来的方向。

瘴雾在动,像有什么东西在里面穿行,搅动着白茫茫的雾气,形成一道模糊的黑影,比野猪大,比熊瞎子小,低着头,像是在拱土。

\"出来!\"老马大喝一声,声音在雾里炸开。

黑影停住了,慢慢抬起头。

老马的呼吸一下子屏住了——那不是野猪,也不是任何他见过的动物。黑影的轮廓,像是个人,穿着破烂的军装,手里拄着根木棍,脸藏在雾里,看不清五官,只能看见两点微弱的红光,像是眼睛。

\"你、你是谁?\"老马的声音发颤,握斧的手心里全是汗。

黑影没说话,只是慢慢朝他走了两步。走的时候,脚下发出\"哗啦\"的响,像是踩着碎骨头。

老马的后背顶在了树桩上,退无可退。他把开山斧横在胸前,做好了拼命的准备。可那黑影走到离他三步远的地方,就停住了,用木棍指了指他身后的树桩,又指了指雾深处,然后,身影渐渐淡了,像是被雾融化了,连那两点红光也消失了。

\"这、这是......\"老马愣在原地,半天没回过神。

他忽然想起爹说过的,阵里有\"兵魂\",是当年迷路的士兵,死后魂魄不散,在阵里徘徊,有时候会给迷路的人指方向......

他回头看了看树桩,又看了看黑影消失的方向,咬了咬牙,朝着黑影指的方向走去。

走了大约一炷香的功夫,雾忽然淡了些,能看见前面有块平地,地上散落着些东西——生锈的步枪、烂掉的草鞋、还有几顶破旧的军帽,帽檐上的红星已经锈成了黑褐色。

平地上,还躺着两具遗骸,并排靠在一起,像是睡着了。其中一具的手里,还攥着颗手榴弹,引信已经没了,只剩下个铁壳子。

老马走到遗骸前,蹲下身,发现他们的军装口袋里,都揣着块干硬的饼,饼上长满了绿霉。\"是饿死的......\"他心里像被什么东西揪了一下。这些年轻的兵,没能战死在战场上,却困死在了这迷魂阵里......

他刚要起身,忽然看见其中一具遗骸的脖子上,挂着个小布包。他小心翼翼地解下来,打开一看,里面不是金银财宝,是半块猪苓,黑褐色的,带着暗红的纹路——是血苓!

血苓的断面,白里透红,像掺了血丝,闻着有股淡淡的药香,和瘴雾的甜腻完全不同。

\"原来你也在找药......\"老马叹了口气。他知道,当年的红军缺医少药,猪苓能治水肿、腹泻,是行军必备的药材。这兵,怕是病了,想找血苓救命,却没能走出去......

他把半块血苓放回布包,重新挂回遗骸的脖子上:\"这是你的,留着吧。\"

就在这时,他听见身后传来脚步声,\"踏、踏、踏\"的,很轻,像是穿了布鞋。他猛地回头,看见二柱子跌跌撞撞地跑过来,脸上全是泥,眼里满是恐惧。

\"马、马伯!我、我看见鬼了!\"二柱子扑到老马跟前,抓住他的胳膊,手抖得厉害,\"一个穿黄军装的,没有脸,就那么飘着......\"

老马拍了拍他的背:\"别怕,是兵魂,不是鬼。\"他指了指地上的遗骸,\"他们是好人,不会害人。\"

二柱子顺着他指的方向一看,吓得\"妈呀\"一声,差点瘫在地上:\"尸、尸体......\"

\"是当年的红军。\"老马把刚才的发现告诉了他,\"你的绳子咋断的?\"

二柱子这才缓过神,结结巴巴地说:\"刚才不知被啥东西绊了一下,绳子就断了,后面的人也不见了......我听见你砍绳子的声音,就顺着声音摸过来了。\"他忽然想起什么,\"对了,我刚才跑的时候,看见前面有个山洞,洞口好像有光!\"

老马心里一动:\"山洞?\"

\"嗯!\"二柱子点点头,\"就在前面不远,雾里能看见点亮,像是火......\"

老马皱起眉头。迷魂阵里怎么会有火?难道还有其他人?他看了看地上的遗骸,又看了看二柱子指的方向,心里拿不定主意。

就在这时,那\"哼哼\"声又响了,这次是从山洞的方向传来的,比刚才更清晰,还夹杂着一种奇怪的\"沙沙\"声,像是有什么东西在翻动树叶。

老马握紧了开山斧:\"走,去看看!\"

三、雾隐豕影 苓香示警

往山洞走的路上,雾又浓了起来,像是故意要遮住什么。二柱子紧紧跟在老马身后,手里攥着块石头,眼睛瞪得溜圆,生怕从雾里钻出什么东西。

\"马伯,你说那洞里的光是啥?\"他小声问。

老马没回头:\"说不定是别的药农,也可能是......\"他没说下去,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

走了约莫半盏茶的功夫,前面的雾里果然透出点昏黄的光,忽明忽暗,像鬼火。光的源头,是个不大的山洞,洞口被藤蔓遮掩着,光就是从藤蔓的缝隙里漏出来的。

\"哼哼\"声和\"沙沙\"声,就是从山洞里传出来的。

老马示意二柱子停下,自己猫着腰,慢慢靠近洞口,扒开藤蔓往里看——

山洞不大,也就半间屋子那么大,地上铺着些干草,草堆旁,蹲着个黑影,正低着头,用鼻子拱着什么,发出\"哼哼\"的声音,拱一下,就用嘴叼起什么东西,嚼两下咽下去,嘴里发出满足的呼噜声。

是头野猪!

这野猪比普通的野猪大,油光水滑的黑毛,在昏黄的光线下泛着暗光,脊梁上顺着脊椎长着三道隐约的红纹,像被血浸过。它拱的地方,散落着些黑褐色的疙瘩,圆滚滚的,带着瘤状的突起——是猪苓!其中几颗,外皮带着暗红的纹路,正是他们要找的血苓!

而山洞里的光,不是火,是挂在洞壁上的一盏马灯,灯芯快烧完了,发出昏黄的光,灯座上积着厚厚的灰,像是放了很多年。

\"原、原来是头野猪......\"二柱子松了口气,声音里带着点兴奋,\"还找到这么多血苓!\"

他刚想冲进去,却被老马一把拉住了。\"别动!\"老马的声音压得很低,眼睛紧紧盯着那头野猪,\"你看它的眼睛。\"

二柱子顺着他的目光看去——野猪的眼睛,在昏黄的光线下,泛着种奇异的琥珀色,不像普通野猪的眼睛那么浑浊,反而透着种说不出的灵性,像是能看懂人心。更奇怪的是,它明明听见了洞口的动静,却一点也不慌张,依旧慢悠悠地拱着猪苓,嚼着,仿佛他们不存在。

\"这、这猪有点邪门......\"二柱子的声音发颤。

老马没说话,只是看着野猪。他发现,野猪拱出来的猪苓,都堆在一边,而它吃掉的,都是些个头小、没什么纹路的普通猪苓,那些带着红纹的血苓,它一个都没碰,像是特意留着。

它拱土的动作也很奇怪,不是乱拱,而是沿着某种规律,拱过的地方,泥土松而不散,露出的猪苓完好无损,连须根都没断。

\"它好像......在种猪苓?\"老马喃喃自语。

就在这时,野猪忽然停了下来,抬起头,琥珀色的眼睛透过藤蔓的缝隙,直直地看向老马和二柱子。它的目光,不像野兽的凶狠,反而带着种审视,像是在看他们的心思。

二柱子吓得往后缩了缩,老马却没动,只是和野猪对视着。他忽然想起爹说过的,秦岭里有种\"灵豕\",能识药材,会守护山里的珍宝,寻常人看不见,只有有缘人才能碰见......

野猪看了他们一会儿,忽然低下头,用鼻子拱了拱那些血苓,把它们往洞口的方向推了推,然后转过身,慢悠悠地往山洞深处走去,走进了黑暗里,\"哼哼\"声也渐渐消失了。

山洞里,只剩下那盏忽明忽暗的马灯,和那堆红纹闪闪的血苓。

\"马、马伯,它、它走了?\"二柱子结结巴巴地问。

老马这才回过神,扒开藤蔓走进山洞。马灯挂在洞壁的石钉上,灯座上刻着个模糊的\"军\"字,灯油已经快烧完了,估计是当年那个红军留下的。

地上的血苓,足有十几颗,颗颗饱满,红纹清晰,是上等的好货。老马拿起一颗,放在鼻子前闻了闻,一股清苦的药香,混着淡淡的土腥,瞬间驱散了鼻腔里的瘴气,让人脑子一清。

\"真是血苓!\"二柱子也凑了过来,眼睛里闪着光,\"这下咱发了!\"他伸手就要去拿。

\"别动!\"老马喝住他。

二柱子吓了一跳:\"咋了?\"

老马指着血苓旁边的泥土:\"你看这土。\"

二柱子低头一看,土是黑褐色的,带着湿润的光泽,里面混着些细小的白色菌丝——是蜜环菌!血苓就是靠这菌生长的。可让老马心惊的是,这些蜜环菌的颜色,比外面的要深,带着点暗紫,像是被什么东西浸染过。

他又看了看马灯,灯芯烧得只剩下个黑头,可灯油却像是刚添过不久,没有陈油的哈喇味。

\"这野猪......是故意引咱来的?\"老马的心里升起一股寒意。

二柱子没明白:\"引咱来?给咱送血苓?\"

\"送?\"老马摇了摇头,\"你忘了这是啥地方?迷魂阵!哪有平白无故掉馅饼的好事?\"他忽然想起刚才的红军遗骸,想起那本没画完的地图,\"这血苓,怕是个陷阱!\"

话音刚落,山洞外的雾里传来一阵\"哗啦啦\"的响,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快速移动,还夹杂着几声凄厉的惨叫,像是王老汉的声音!

\"不好!\"老马心里一紧,\"外面出事了!\"

他抓起两颗血苓,塞进口袋,对二柱子说:\"走!快撤!\"

二柱子还在犹豫:\"那、那血苓......\"

\"命都快没了,还想要血苓?\"老马拽着他就往外跑。

刚跑出山洞没几步,身后的山洞忽然\"轰隆\"一声巨响,像是塌了!他们回头一看,山洞已经被滚落的石块堵死了,连那盏马灯的光也灭了,仿佛刚才的一切都只是幻觉。

瘴雾比刚才更浓了,浓得发绿,带着股刺鼻的腥气,刚才那种甜腻的香,一点都没了。

\"往哪跑啊?\"二柱子的声音带着哭腔。

老马看了看四周,雾里什么都看不见,只有那\"哗啦啦\"的声音还在响,像是在围着他们转。他忽然想起刚才红军遗骸旁的那本地图,想起那个没画完的箭头。

\"跟我来!\"他拽着二柱子,朝着记忆中箭头指的方向跑去。

跑着跑着,二柱子忽然\"哎呀\"一声,停下了脚步。

\"咋了?\"老马问。

二柱子指着自己的干粮袋:\"马伯,你看!\"

老马低头一看,只见二柱子的干粮袋敞着口,里面除了剩下的半块饼,还多了几枚猪苓,黑褐色的,带着瘤状的突起,不是血苓,是普通的猪苓,上面还沾着新鲜的泥土,像是刚从地里挖出来的。

他心里一惊,赶紧摸自己的干粮袋——里面也多了几枚猪苓,和二柱子的一样!

\"这、这是咋回事?\"二柱子吓得脸都白了,\"咱没拿啊!\"

老马忽然明白了。

这不是陷阱,也不是施舍。

这是警告。

是这迷魂阵,是那头野猪,是那些兵魂,在警告他们——这里不是你们该来的地方,见好就收,赶紧滚!

那\"哗啦啦\"的声音,越来越近了。

老马不再犹豫,拽着二柱子,朝着阵外的方向,拼命地跑。

四、残绳引路 生死界碑

跑在浓雾里,像是在没底的水里挣扎。脚下的路坑坑洼洼,不知绊倒了多少次,老马的膝盖磕出了血,二柱子的胳膊被树枝划了道大口子,可谁也顾不上疼,只是拼命地往前跑,身后那\"哗啦啦\"的声音像条毒蛇,紧追不舍。

\"马伯,我、我跑不动了......\"二柱子喘着粗气,脚步慢了下来。

老马也累得够呛,肺像个破风箱,每吸一口气都带着疼。他回头看了看,雾里依旧什么都看不见,可那声音却像是更近了,还夹杂着一种奇怪的\"嗡嗡\"声,像是无数只虫子在飞。

\"不能停!\"他咬着牙,从怀里掏出那两颗血苓,塞给二柱子一颗,\"含着!这东西能提神!\"

二柱子把血苓塞进嘴里,一股清苦的药香瞬间在嘴里炸开,顺着喉咙往下走,像喝了口冰水,脑子顿时清醒了不少,身上也有了点力气。

\"这、这血苓真管用!\"他惊讶地说。

老马没说话,也含了颗血苓,继续往前跑。血苓的苦味刺激着他的神经,让他想起爹说过的,血苓不光能治病,还能\"醒神\",在迷魂阵里,这东西比什么都管用。

跑着跑着,脚下忽然踢到个硬东西,低头一看,是段麻绳——是他们刚才砍断的\"保命绳\"!

绳子不知被什么东西拖到了这里,一端埋在土里,另一端朝着前面的雾里延伸,像是在给他们指路。

\"是绳子!\"二柱子惊喜地叫出声。

老马蹲下身,摸了摸绳子,还是温的,像是刚被人拽过。他心里一动,难道是其他的人?还是......

他看了看绳子延伸的方向,又看了看四周,咬了咬牙:\"跟着绳子走!\"

两人拽着绳子,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前挪。绳子很长,像是没有尽头,每走一段,就能发现绳子上多了个结,有的结打得松,有的结打得紧,像是在传递什么信号。

\"这结是啥意思?\"二柱子问。

老马仔细看了看:\"松结,可能是安全;紧结,可能是有危险。\"他指着前面一个打得特别紧的结,\"前面怕是有啥东西。\"

果然,走过那个紧结没多久,前面的雾里出现了一道模糊的黑影,像是个人,背对着他们,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

\"是、是王老汉他们吗?\"二柱子小声问。

老马没说话,举起开山斧,慢慢靠近。走到离黑影几步远的地方,他才看清——那不是人,是个稻草人,穿着件破旧的黄军装,戴着顶军帽,手里拄着根木棍,正是他们在树桩后看到的那个黑影的样子!

稻草人脚下,散落着几颗普通的猪苓,和他们干粮袋里多出的一模一样。

老马的心里忽然明白了。

从进阵开始,他们看到的红军遗骸,听到的\"哼哼\"声,遇到的野猪,甚至这稻草人,都是在给他们指路,在警告他们。迷魂阵不是要害人,是在守护着什么,守护着那些战死的英魂,守护着那些珍贵的药材,也守护着一条不可逾越的界限。

\"这是......界碑?\"他喃喃自语。

稻草人面向的方向,雾忽然淡了些,能看见远处的树影,像是阵外的老松林!

\"出口!马伯,是出口!\"二柱子激动地喊。

就在这时,那\"哗啦啦\"的声音又响了,这次是从他们身后传来的,很近,像是就在耳边。老马猛地回头,只见浓雾里,隐约能看见几个模糊的黑影,像是王老汉他们,正朝着稻草人这边走来,走得很慢,像是被什么东西拖着。

\"王老汉!\"老马喊了一声。

黑影们停了下来,却没回应,只是静静地站在雾里,像是在看着他们。

老马心里一酸,知道他们怕是出不去了。他对着黑影们拱了拱手:\"老哥几个,对不住了......\"

他拽着二柱子,朝着出口的方向跑去。

跑过稻草人身边时,他回头看了一眼,只见那些黑影慢慢散开,朝着迷魂阵深处走去,\"哗啦啦\"的声音也渐渐消失了,像是被雾吞了。稻草人依旧站在那里,面向着阵外,像是个忠诚的哨兵。

出了迷魂阵,阳光刺眼,空气清新,带着松针的清苦,再也没有那种刺鼻的腥气。老马和二柱子瘫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看着身后那片依旧被瘴雾笼罩的山谷,像是做了场噩梦。

\"马伯,你看!\"二柱子忽然指着自己的干粮袋。

老马低头一看,干粮袋里的猪苓还在,可他塞进口袋的那两颗血苓,却不见了,像是从来就没存在过。

他摸了摸口袋,空的。

\"走吧。\"老马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土,\"回家。\"

二柱子跟着站起来,回头望了望迷魂阵,小声问:\"马伯,以后还来吗?\"

老马摇了摇头,朝着村子的方向走去:\"有些地方,不该去;有些东西,不该贪。\"

风从秦岭深处吹来,带着股淡淡的药香,像是迷魂阵里的猪苓香,又像是那些红军英魂的气息。老马知道,他们虽然活着出来了,却永远欠着迷魂阵里的那些人和事,欠着那条用生命换来的警示。

迷魂阵的雾,依旧笼罩着山谷,像个不愿醒来的梦,梦里有野猪的低吟,有红军的身影,还有那永远散不去的苓香,在诉说着一个关于守护与敬畏的秘密。

上卷终

老马和二柱子回到村里时,浑身是伤,像从泥里爬出来的。他们没说迷魂阵里的详细遭遇,只是说进了阵就迷路了,靠着运气才走出来。村里人问起王老汉他们,老马只是摇着头,掉眼泪。

从那以后,再也没人敢进迷魂阵。阵口的老松树上,多了块木牌,上面是老马写的三个字:\"勿入内\"。

只是偶尔,在雾大的日子,会有人听见迷魂阵的方向传来\"哼哼\"声,还有人说,看见雾里有个穿黄军装的身影,牵着条麻绳,朝着村子的方向望。

老马把干粮袋里多出的猪苓,小心地种在了院子里。来年春天,猪苓发了芽,长出了新的菌核,黑褐色的外皮,带着淡淡的红纹,像极了迷魂阵里的血苓。

他知道,这是迷魂阵的馈赠,也是警告。

而那些关于红军遗骸、雾中豕影、苓香示警的故事,就像阵里的瘴雾,在秦岭深处流传着,提醒着每一个进山的人:有些秘境,自有其法则;有些生命,值得永远敬畏。

下卷的故事,将从这些种下的猪苓开始,揭开迷魂阵更深的秘密——那些红军为何会进入迷魂阵?野猪与猪苓之间,有着怎样的共生契约?而老马种下的红纹猪苓,又将带来怎样的命运转折?

风过秦岭,带着迷魂阵的雾,也带着猪苓的香,等待着被续写的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