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疆腹地蒸腾着氤氲湿气,仿若一张无形的轻纱,将整个世界都笼罩其中。
苍翠的山峦层层叠叠,宛如凝固的绿色海浪,在云雾中若隐若现。山风裹挟着腐叶与泥土的气息,混合着不知名野花的馥郁,在鼻腔中交织出一股神秘的味道。
脚下的道路像是被岁月啃噬过的巨蟒,蜿蜒盘绕在山林之间。青石板上爬满墨绿的苔藓,表面湿润滑腻,每走一步都需小心翼翼,稍不留神便会摔倒。
藤蔓从路旁的古树垂下,如同巫婆的长发,不时拂过脸颊,带来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凉意。
枯木横亘在路上,树根如虬结的青筋凸起,有的路段甚至被经年累月堆积的落叶完全覆盖,踩上去松软塌陷,仿佛随时都会坠入未知的深渊。
山涧溪水在岩石间奔涌,发出轰鸣的咆哮,在寂静的山林中回荡,增添了几分诡异与不安。
腐叶下藏着无数碎石,每当脚步落下,便会发出清脆的声响,惊起栖息在枝头的鸟儿,扑棱棱的振翅声在空谷中久久不散。
温羽凡在崎岖的道路兜兜转转,原本指南针的指针稳稳指向犀牛谷方向,然而当腐叶下的碎石突然发出脆响,他鬼使神差地转向了另一条被苔藓覆盖的小径。
潮湿的雾气在蕨类植物间游走,远处传来若有若无的铜铃轻响,像是山神在暗处窃笑,引着这个异乡客走向命运的岔路。
摩托车徒劳地挣扎着,轮子疯狂地在泥泞的山路上空转,红色的泥浆像一条条愤怒的蛇,紧紧缠绕着挡泥板,最终迫使温羽凡熄火下车。
他推着摩托车,踩着厚厚的腐叶前行,每一步都像是在腐朽的记忆上行走。
腰间悬挂的铃铛突然发出一阵不规则的轻响——三长两短,那是阿朵姑娘提过的“危险警示”。
他猛地抬头,只见山道两侧的树木上,挂满了风干的兽耳,每一只耳朵都穿着细银线,在风中摇曳,闪烁着细碎而诡异的银光。
最前方的一棵老松树上,一块木牌如同某种古老的警示碑,上面“猎头寨”三个朱砂写就的大字已被虫蛀得残缺不全,隐约可见底下斑驳的旧字:“擅入者——剜目饲蛊”。
摩托车再次启动时,油表指针已经逼近红线,发出刺耳的警告。
温羽凡摸出阿朵给的花椒,几粒饱满的果实被他含在舌下,辛辣的味道瞬间刺激着味蕾,却无法压制住喉间那股越来越浓的铁锈味。
转过山腰的刹那,整片猎头寨如同一个沉睡的巨兽,猛然撞进他的视野:上百座吊脚楼依山而建,错落有致,每一栋楼的飞檐下都挂着风干的兽头。(原本应该是人头,但在这太平盛世,挂人头是违法的,所以改成了兽头)
兽头上插着的蛊幡在风中猎猎作响,如同群魔在举行一场盛大的祭典舞会,阴森而诡异。
温羽凡深吸一口气,苗疆的湿冷空气夹杂着浓重的血腥味和未知蛊毒的气息,灌入他的鼻腔。
他知道,他已经深入虎穴,每一步都可能是生与死的考验。但他没有退路,只能继续向前,去面对这未知的挑战。
村口矗立着一座巨大的牛头图腾,牛角上缠绕着暗红色的布条,在阴风中轻轻摆动,仿佛某种古老的警示。
在牛头图腾的阴影下,站着一个身穿兽皮的老人,他那饱经风霜的脸上,刻满了岁月的痕迹,腰间挂着一串银质骷髅头蛊铃,随着他的动作发出清脆而诡异的声响。
当他的目光落在温羽凡背上的剑袋时,缺了门牙的嘴咧开,露出黑紫色的牙龈,像是一道干涸的血痕。
“外乡人,”老人的声音沙哑而低沉,如同破旧的风箱,每一个字都带着一股阴冷的气息,“虽然现在是太平世道,但猎头寨能不进最好还是不要进。”
摩托车在寨口停下,温羽凡注意到地面铺着的并非寻常的青石板,而是密密麻麻的人骨,这些骨头不知被什么力量所浸染,洁白得可怕,在昏暗的光线下闪烁着森冷的光芒。
腰间的铜铃突然剧烈震动起来,发出急促而刺耳的声响,如同某种危险的预警。
他这才猛然惊觉,自己刚才竟然产生了幻觉,那满地的人骨都消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死寂的空旷。
“车快没油了,得找地方加油。老人家,哪里可以加油啊?”温羽凡伸手按住腰间剧烈震动的铜铃,试图让它平静下来,同时也在努力平复自己内心的震惊和不安。
老人发出一阵嗬嗬的笑声,那笑声在空旷的寨子里回荡,听起来格外诡异,仿佛混杂着无数蛊虫振翅的沙沙声,让人不寒而栗:“你非要进便进去吧。第三栋屋檐下放着个铁皮桶,那是‘他’的家,他那里应该会有汽油。”
他的话语中透露着古怪的信息,“他”是谁?为何不直接说出名字?温羽凡心中疑窦丛生,但眼下也没有更好的选择。
他点了点头,算是回应。
然后跨上摩托车,朝着老人所指的方向驶去。
摩托车在由“人骨”铺就的道路上颠簸前行,每发出一声轰鸣,都仿佛在叩问着这个寨子的秘密。
温羽凡紧紧握着车把,目光警惕地扫视着四周,腰间的铜铃虽然不再剧烈震动,但依旧发出轻微的、不祥的声响,仿佛在提醒他,危险并未远离。
第三栋吊脚楼在一片浓雾中若隐若现,温羽凡将摩托车停在了屋檐下,果然看到一个锈迹斑斑的铁皮桶,上面沾染着不知名的污渍。
他正要上前查看,忽然,一阵阴冷的风从楼内吹出,带着一股令人作呕的腥臭味,仿佛是某种生物腐烂的气息。
温羽凡心头一紧,握紧了背上的武士刀刀柄,他知道,真正的考验,现在才刚刚开始。
温羽凡上前,修长手指轻轻扣响了斑驳的木门:“有人吗?”
屋内一片死寂,没有任何回应,但木门却像是被无形的力量推动着,自行打了开来,发出“吱呀”一声轻响,仿佛是在邀请他进入这未知的领域。
温羽凡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涌起的不安,小心翼翼地迈步而入。
眼前的空间极为空旷,除了根根立柱支撑着屋顶,整个空间之中只有最中心放着一口黑色的棺材。那棺材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诡异,静静地矗立着,却又隐隐透着一股不祥的气息。
棺材轻微地颤动着,有指甲抓挠木板的声音从棺材里面传出,一下,两下,像是要破棺而出,又像是在诉说着无尽的痛苦和怨恨。
温羽凡喉结滚动,咽了口口水,缓缓靠近那口棺材。他握紧了背上的武士刀,手心已经渗出了细微的汗珠。
“什么东西?出来!”温羽凡沉声喝道,试图用声音来震慑棺材里的未知存在。
棺材里面突然安静了下来,仿佛被他的声音吓了一跳,又或者是正在积蓄着力量。唯有某处传来水滴声,“啪嗒、啪嗒……”那声音在寂静的空间里格外清晰,回荡在温羽凡的耳边,让人毛骨悚然。
只是不知道,滴落的液体,是水?还是血?
他反手用力,刀鞘与刀刃摩擦发出一声清越的龙吟,出鞘三寸,刀刃上的龙形暗纹在腐臭气息中泛起微光,仿佛沉睡的巨龙被唤醒,随时准备腾飞而出。
“我好恨!”棺材板缓缓移开少许,从缝隙中传出沙哑的女声,那声音充满了怨恨和痛苦,仿佛从地狱深处传来,“帮我杀了她……她抢了我的银蝶……”
“谁?”温羽凡皱眉。
这时,上方楼板突然吱呀作响,像是有重物在上面移动。
温羽凡下意识抬头看去。
楼板的缝隙间,有液体开始渗透出来,正好有一滴滴落下来,落在了温羽凡的脸颊之上。触感有些温热,带着一股腥甜的气息。
温羽凡伸手一抹,再看向手中时,已是猩红一片。
“血!”温羽凡心中一惊,意识到情况变得更加诡异和危险了。
滴落下来的血滴越来越多,小部分落在了地面之上,发出轻微的“啪嗒”声,大部分都砸落在了棺材之上,与那抓挠声交织在一起,构成了一曲诡异而恐怖的乐章。
滴落在棺盖上的血水仿佛被赋予了邪恶的生命,贪婪地蠕动着,不断涌入棺材的缝隙,争先恐后地汇聚入棺材之中,就像无数条细小的血色毒蛇,钻入那黑暗的巢穴。
“乓!”棺盖被从内部重重顶了一下,发出沉闷的撞击声,一头弹起少许,又重新落下,但并未完全打开,只是留下了一条更大的缝隙。
“乓!”又是一下更猛烈的撞击,棺盖弹起的幅度更大,那缝隙也更大了,仿佛有什么恐怖的东西即将破棺而出。
温羽凡心中一凛,意识到里面的东西迫不及待地想要冲出来。
他迅速后退两步,拉开与棺材的距离,但目光却如鹰隼般锐利,死死地盯着棺材,不敢有丝毫的放松。
他知道,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将决定他的生死。
“嘭!”一声巨响,沉重的棺盖彻底被某种强大的力量掀飞,重重地砸在地面,发出震耳欲聋的回声,木屑飞溅。
棺盖飞落的方向,赫然是温羽凡刚刚站立的位置,如果他晚退一步,恐怕已经被棺盖砸中。
温羽凡瞳孔骤然收缩,他再次急退两步,后背几乎贴到了身后的立柱上,但目光却如同被磁石吸住一般,不敢离开棺材分毫,紧紧地盯着那片黑暗之中。
一道身影,轻飘飘的,仿佛没有重量,又仿佛带着无尽的怨念,从那口渗满血水的棺材中缓缓升起。
那是一个女人,温羽凡发现,她惨白的面容竟然与阿朵有七八分相似。
她穿着一身褪色的苗家婚服,原本应该鲜艳夺目的红色,早已被岁月和血污侵蚀成暗沉的褐红,像干涸的血痂,散发着令人作呕的气息。
那婚服上精致的刺绣,也早已分辨不清图案,只留下扭曲的线头和斑驳的痕迹,仿佛在诉说着她生前遭受的苦难。
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是她发间缠绕的饰物。
那不是苗家女子常见的银饰,而是一串人的脊椎骨!一节一节的椎骨,森白而冰冷,带着死亡的气息,紧密地缠绕在她的发间,像一条由白骨构成的蛇,死死地勒住她的脖颈。
每一节椎骨上,都刻着诡异的蛊文,那些文字扭曲变形,仿佛活物一般,在昏暗的光线下蠕动着,闪烁着幽幽的绿光,散发着邪恶而古老的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