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楚勇平被郭先生打手心的事,楚大勇自然不会刻意告知,但他暗示。
“勇平啊,怎么今天连碗都端不稳,手怎么了?”
“咳咳——”
楚勇平冷汗直冒,抬头哀怨地对上楚大勇嬉笑的眼神,又紧张地看向他爹娘,发现两人只顾着喂楚雪梅吃东西,根本没注意到他。
心里也从原先的紧张到失落,塌拉着肩继续吃饭。
吃完之后他正准备开溜又被楚大勇叫住:“楚勇今天怎么不帮嫂嫂收拾碗筷了?”
楚勇平身体一僵,回头气鼓鼓地看向楚大勇,目光又瞟向云丽儿那边,却见对方抱着楚雪梅回了屋,失落的情绪再次涌上心头。
他捏紧拳头赌气似的跑到井边,蹲下身就将手伸进冒着热气的米汤中洗碗筷,刚上完药没多久的手心还肿着,没来得及恢复便泡进热水中。
“嘶!”
被这么一折腾,红肿的手心更严重了。楚勇平看着自己的手心,不知心里想着什么,竟用力去按压原本有些破裂的伤痕,这些伤痕在他的虐待下渐渐变得发紫。
临睡前,三个孩子的屋里难得安静,一个个心里藏着事儿不肯说。
“灭灯了吗?”谢景澜出声询问,却没有人回应他。
他假装有人答应了,吹灭油灯后爬上床,下意识地伸手去帮福宝盖被子,手要碰到时福宝却翻了个身自己将被子裹好,背对着不看他。
谢景澜的手僵在半空中,良久才默默收回躺下,他却盯着福宝的后脑勺久久无法入睡。
她生气了吗?
一定是的,谢景澜心里无尽的懊悔,他也不明白为何今日会做出那样的举动,若是再冷静些就好了,若是没生病就好了。
也许睡一觉醒来后福宝便会消气,他到时候一定好好给她道歉。
但事实上,小孩子赌气的心性比想象中的长久。谢景澜起床熟悉后回屋准备帮福宝梳头,进屋后却看到福宝自己搬来颗板凳,跪在上面对着镜子自顾自地梳头。
两只手在头顶两侧来回折腾,谢景澜走上前去拿福宝手中的木梳,却被对方躲开。
这下谢景澜意识到,福宝真的生气了,甚至都不愿意接受自己的帮忙,不让自己触碰。
他尴尬地站在身后瞧着福宝,看着她憋红了脸头发却还是梳得一团糟,最后自暴自弃地跳下板凳噘着嘴走出屋。
林二娘见福宝这副模样,疑惑地看向谢景澜,却见对方沮丧地站在原地双手交替在身前紧紧攥着。
“景澜,身体不舒服的话再在家里休息一日吧,私塾少去一天也无事。”林二娘担心这小子又逞强。
谢景澜面无表情地摇摇头:“我好多了。”他接过林二娘手中的包袱便上了牛车,习惯性地回头伸手,却见福宝自己已经爬了上来。
楚大勇打着哈欠出来见到这一幕,不明情况的他还欣慰地笑道:“哟,我闺女长大了。”
因为谢景澜生病的缘故,楚大勇打算这几日都赶着牛车送他们到镇上,顺便中饭时带他们去医馆吃饭,先习惯习惯。
到私塾时,福宝歪扭的头发过于醒目,看到的学童都开始纷纷嘲笑她。
“你是不是两天没梳头啊,头发乱得跟鸡窝一样。”诸多的嘲笑。
福宝仿佛没听到这些话一般,淡淡瞥了他们一眼回到自己位置上,又独自吃力地拉拢纱幔。
到巳时,楚大勇又带着三人去往医馆蹭饭,就如楚天岳所说的那般,医馆的饭菜确实好,不仅有荤有素还有药草煲汤。
之前的那名妇人,也就是医馆里的师母,见三个孩子面黄肌瘦的模样很是心疼,一个劲地往他们碗里夹菜。
“多吃点,莫要害羞。”
楚大勇也蹭了端饭,他端着一碗补汤蹲在门外的台阶上,眼神四处乱扫,却看到楚勇平拿筷子一直颤抖的手。
“咋了这是?”他走上前抓起楚勇平的手摊开一看,愣住了。
只见手心的伤痕比昨日更严重了,掌心高高肿起五道红棱,活像被滚烫的烙铁烙出的焦痕,每道戒尺留下的痕迹间,皮肤已呈深紫。
“咋回事?昨日不是拿了药膏给你吗,你没擦?”楚大勇眉头挤成一个川,语气有些冰冷。
楚勇平吃痛地“嘶”了一声,赶忙缩回手却被对方用力握紧。
师母走过来一瞧,惊叹道:“这手心,是被先手用戒尺打了?”见楚勇平抿着唇微微点了下头,便转头对楚天岳说。
“你去拿点消肿止痛的药贴来。”她看向这肿得发紫的手心,不禁埋怨道:“这先生下手也太重了些。”
但只有他们自己知道,不是郭先生下手重,而是楚勇平根本就没擦膏药。
擦完药回私塾的路上,楚大勇这才意识到不对劲的地方,这三个孩子这些天太安静了,而且一个不理一个。
他决定散学回家后挨个“拷问”。
散学后楚大勇在门口等候他们,他留了个心眼去观察三个孩子各自的举动,发现福宝故意与谢景澜保持着一段距离,中间可以再站两个人,而楚勇平从头到尾捏着手心。
“手,伸出来。”
这话自然是对楚勇平说的。
楚勇平却死死攥着手没有动作,这么唱反调让楚大勇感到一阵窝火,他一把拽过楚勇平的手用力掰开,发现中午才贴上药贴已经被撕掉,而手心里有多处几道指甲印,仿佛故意将伤痕抠得更加严重。
是谁做的不言而喻。
“你——”楚大勇喘着粗气盯着楚勇平,他不知孩子为何要这般做,放开他的手说了句:“你自己回去同你爹娘说。”
在牛车上,楚大勇越想越气,辛辛苦苦为这几个孩子铺好的路,结果全部让人省心。
他回头冲着后面的三个人说:“我不管你们三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今晚必须给我个交代。”
回到家之后,楚大勇便将楚勇平的事告知了云丽儿与楚二勇。
楚勇平躲闪的目光有意无意地偷偷瞄向三人,只见云丽儿脸色变得阴沉,楚勇平暗道:完了。
没一会儿他便被喊进屋,楚雪梅被林二娘抱走,屋内此时只有一家三口,气氛压抑得使他后背冒汗,拧着双手藏在背后。
“手,拿出来。”云丽儿发话。
楚勇平知道躲不过挨打,抿紧唇后背挺直,一副不怕死的样子将手摊开。
片刻后,云丽儿猝不及防地扬起手一巴掌打到楚勇平伤痕累累的手上。
“啊!娘——”
忍受不了的刺痛感瞬间在楚勇平手心炸开,他抱着被打的手惊呼一声往后跳,却被云丽儿一把拽回来,抓住他的手心就往死里打。
“娘!我错了!我错了!你别打了!”
屋内传出楚勇平哭喊求饶的声音,云丽儿却置之不理,连续打了七八下后她才怒斥道:“你不是喜欢折腾手吗?我一次性让你疼个够!”
边打边问:“说!你为何要这般!”
手心的痛感和压抑许久的心事,楚勇平越想越感到不公平,所有的不满在这一刻爆发。
他哑着声音怒吼道:“反正你们眼里只有楚雪梅,有没有我这个儿子根本无所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