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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太后不由加重语气,“只闻得出这些?”

纪晏书骇然,忙不迭便柳太后俯身一拜,手中的帕子被她抓的很紧。

说话也变得吞吐:“臣女……臣女粗蠢……”

话还没吐半句,就听柳太后又道:“吾虽为太后,想听一句真话,却千难万难。”

太后不禁摇头叹气!

此状,倒让纪晏书吃不准太后她老人家在想什么了。

太后方才的话,显然是早就诏香雅局的香匠问过了,但没有得到满意的答案。

太后此刻是道貌温然,可周身使人有凛然之感。

她是要装作不知,还是如实回答,委实难以抉择。

柳太后看出纪晏书的紧张,柔声宽慰:“你也不必紧张,如实回话就是了,吾岂是那吃人恶鬼?”

“是!”纪晏书应答。

掌心黏湿,额角生汗,纪晏书此刻是体验到父亲适才的胆战心惊了。

太后掌握权柄,对她们小人物有生杀予夺之权。

纪晏书将俯伏的上身挺直,“臣……臣女需要再辨一辨,才能确定玉堂清霭香粉中含的异香是什么香。”

纪晏书将玉堂清霭香粉投入有水的白瓷盏中,搅拌溶解后,端起白瓷盏,以广大的袖口遮住,伸出舌头浅尝。

放下白瓷盏,纪晏书如实回话:“禀太后,玉堂清霭香粉中多了香根草与鼠尾草。”

“有毒?”柳太后问。

“无毒,”纪晏书欲言又止,“只是……”

柳太后的脸色平静,“但说无妨。”

纪晏书道:“焚了这香,初时睡不安稳,失眠多梦,久而久之,损伤精气,使人劳累,精神萎靡。”

做这款香的不一定有杀人之心,但一定居心不良。

抬眼间,纪晏书瞥见柳太后眼睛下的青黛。

显然是长期睡不好的症状,加之太后岁数上来了,此时疲惫感特别重。

太后睡不好,是受玉堂清霭香的影响吗?

柳太后言语自嘲:“这个逆子,打哪儿学的这一套,动手狠又不够狠。”

纪晏书听得分明,这个逆子是指官家。

官家是先帝梁妃生的,先帝怜悯太后无子,特意抱来给太后当子。

玉堂清霭香是官家给太后的,那是官家想要……

纪晏书不敢往下想。

久焚此玉堂清霭香,虽不致人性命,但闻香者会损伤身体,小病多生。

若是为给生母梁妃报仇,官家也应该用令人一命呜呼的毒香。

官家如此,怕是为了让太后身体孱弱,无力理政。

太后女主掌权,官家早过弱冠之年,仍未亲政,官家此举,是为了夺权吧。

柳太后的眼中有忿懥,有伤心。

她亲自养大的孩子,竟如此待她这个养母,让太后如何不伤心难过。

纪晏书觉得自己做错了,“太后……”

柳太后沉声吩咐殿中的心腹大:“母子总有嫌隙的时候,隔夜便消了,吩咐人不得将此事外传。”

纪晏书同殿中的宫女嬷嬷们齐声应:“是!”

这是皇家机密,她听到已经是刀架脖子上了,往外传,就是把纪家和她推到砧板上给太后砍。

太后与官家之间嫌隙仇恨能不能涣然冰释,与她没有关系。

春和识趣地屏退众人,留太后静思。

纪晏书正要退下,便被柳太后叫住:“你留下!”

纪晏书脚步顿住,将身子转回来,低首道:“太后。”

皇仪殿已无宫女嬷嬷,只剩她与柳太后二人。

柳太后的眼睛已经敛去忿懥难过,好似那件事不曾发生一样。

柳太后抬步走过来,让纪晏书屏住呼吸,心不觉地紧张起来。

柳太后单独留下她,绝不会有好事!

柳太后脚步停下,离她不过四五步,眼睛盯着她,好半晌才开口。

“你这双眼睛很有用,很多事不用说透,就能明白……”

纪晏书微怔,太后想要用她这双眼睛?

她这双眼睛曾是培养来监视官家的,本以为出宫后,太后便会弃之不用,没想到太后仍记得她这个棋子。

柳太后绕着她走了一圈,又回到原点上,说的话意味深长。

“李家门楣好,李绎李持安,这个年轻人不错,立身中正,行己清恪,与你也是一对璧人。”

柳太后的眼眸落在纪晏书身上,嘴边擒着似笑非笑,“如若有这样的夫君,也是不错。”

太后果然是要用她这个棋子,要她这双眼睛监视李家和李持安。

李家在朝中很有影响力,英老国公李昂英曾是探花,又是两朝宰相,门生故吏遍布朝野,又与孟老国公孟玄英是姻亲。

孟老国公代表军武,在军中的影响力甚于任何一方节度使。

太后要用她监视李家孟家,这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太后是想通过她,让李家孟家对她心服谒拜。

当棋子作眼睛,被人驱使,同样也受制于人,生死不能自专,她不愿别人决定她的生死。

“太后娘娘,”纪晏书双膝跪下,微仰起臻首,水翦双眸凝望着太后娘娘。

“您曾说,女子生来不该经历三途恶道,刀山剑树,沸汤火海。”

大袖中的手用力一掐手腕,纪晏书澄澈的双眸泛出湿润的水雾,“李持安为人如何,臣女已初见端倪,断不肯与他百年好合的。”

看着那清炯炯有泪花的两眸,柳太后愣了一下。

纪晏书与李家郎新婚夜之事,她倒是听宫女私下里说过几句,此刻要纪晏书为她做监视李持安的那眼睛,确实强人所难。

可她想要清楚知道李持安的动向,没有比纪晏书更合适。

只要纪晏书点个头,不计较新婚夜之事,她就能顺利将纪晏书安插进李家。

柳太后语声冷淡:“纪晏书,你姑母教养你的这些年,你应该明白君上臣下的道理,吾想做之事,断容不得你抗旨不遵。”

“臣女……”

太后的眼神森然冰冷,似乎顷刻间就能杀了纪晏书。

纪晏书畏惧这样的权势者,广袖中的双手更加湿腻了。

她不畏惧柳太后这个女人,但畏惧柳太后手中的权势。

这把权势刀能轻而易举地杀了她!

她想要活命,只能听从太后。

双手朝太后施叉手礼:“遵旨!”

柳太后抬手示意,“起来吧,动不动就下跪磕头,好似吾成了吃人的虎豹。”

纪晏书颤微微起身,貌呈恭敬。

太后一言一行胜似豺狼,唬得她父女二人短寿十年都不止。

“你那逆夫,拿下他不难。”柳太后取出一份折子书,递与纪晏书,“回去看看吧。”

纪晏书愣愣地接过太后递与她的折子书。

折子书首页写着四个大字——红袖添香。

好文雅的书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