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的夜风卷着淮河的湿气灌入帐篷,赵铭蜷缩在毡毯上,懊恼使得他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赵大人倒是沉得住气。”
帐篷的门帘被打开的同时,赵县尊的耳朵里传来这样的声音。
循声望去,先映入眼帘的是马灯投射进帐篷的光亮。
赵县尊不自觉的眯缝了自己的眼睛,
那青年的影子被马灯拉得老长,像座宝塔般压向地上蜷曲成团的赵县令。
青年身着青布短打,腰间却悬着柄镶宝石的弯刀,正是年前河南府衙悬赏千两要缉拿的钦犯---萧有和。
“赵大人可知,为何本王留你性命?”他伸手拨弄马灯灯芯,昏黄的光突然亮了几分,将赵铭煞白的脸照得清清楚楚。
赵铭喉结滚动,想起被俘时那柄抵住咽喉的弯刀。此刻帐外传来战马嘶鸣,他知道自己的生死不过是眼前这人一念之间。“草民... 草民久闻萧将军仁义...”
“仁义?” 萧有和突然笑出声,
赵铭微微一颤,欲言又止的沉默漫过他的喉骨。萧有和薄唇轻启,指尖碾碎灯芯时冷冽的弧度恰似刀锋:\"你倒是仁义,我可没那心情听你拍马屁。\"
冷汗顺着后颈滑进衣领,他强作镇定:“将军误会了...”
“误会?” 萧有和突然逼近,身上的硝烟味混着血腥味扑面而来,“本将今日不与你算旧账。只问你三件事:息县周边县城兵力如何?粮草囤积何处?民心向背如何?”
赵铭瞳孔骤缩。烛光在萧有和眼底跳动,映出审视的锋芒。他下意识想往后退,后背却撞在帐篷毛毡上。腰间的玉佩不知何时掉落,此时硌得他腰眼生痛。
“将军说笑了,草民不过七品芝麻官...”
“啪!”旁边的胡大胜突然甩来一记耳光,力道大得让赵铭歪倒在地上。嘴角瞬间泛起血腥味,他听见自己牙齿断裂发出的呻吟声。“别装糊涂。” 胡万胜厉声喝道:“王爷让你回答什么就说什么!”
赵铭被摔在地上时,后背撞上一块碎木板,他咳出一口血沫,眼前浮起无数金星。萧有和的影子在火光中拉得老长,刀鞘上装饰的宝石像极了老虎的眼睛,发出瘆人的寒光。
帐外传来更夫敲梆声,已是三更天。他忽然想起师爷常说的话:“名声没有性命要紧。”
“萧将军容禀。” 赵铭强撑着坐起,理顺凌乱的官服,“息县绿营不过三百老弱,周边县城... 阜阳守将是个酒囊饭袋,麾下五百兵丁;亳州倒是有千余守军,可惜粮草都囤在城西三里的枯沟粮台 —— 不过将军若想取粮,得小心那里的地洞,去年发洪水时塌了半边...”
他越说声音越轻,直到看见萧有和眼中闪过的精光:“接着说,周边可有反清义士?”
饼屑落在赵铭掌心,他忽然想起被自己绕道避开的那群百姓。血书在记忆里晃了晃,化作师爷谄媚的脸。“寿州有个盐枭头子,自称‘铁臂二郎’,手下数百人专劫官粮;光州地界... 有捻军余孽活动,上月还抢了陈集的税银。”
“捻军?” 萧有和挑眉,“他们在那里?”
赵铭浑身一震。这个消息是他上月从廷寄中看到的消息。他在心里盘算,若能将此消息卖给长毛,或许能换条生路。此刻见萧有和果然上钩,他忙不迭点头:“正是!听说捻匪顶不住朝廷大军的压力,上月在许昌分兵,东捻向湖北流窜,西捻已入陕西,与回回勾结...”
“够了。” 萧有和突然起身,“本将给你两个选择:其一,明日随本将攻打阜阳,你亲自去城楼下劝降;其二...” 他忽然抽出弯刀,刀锋贴上赵铭咽喉,“本将割下你的舌头,让弟兄们抬着你的尸首去息县开仓放粮。”
帐篷里静得能听见烛芯爆响。赵铭盯着刀锋上自己扭曲的脸,想起县志馆里那半块 “万民伞”—— 那是他花三百两银子买通乡绅做的局。若此刻殒命,县志里只会写 “赵公殉国”,可老母无人奉养,小妾们恐怕早已卷着细软跑路。
“萧将军容禀...” 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在发抖,“息县百姓向来拥戴朝廷,若将军答应... 答应不屠城,不烧县衙,赵某... 赵某愿修书一封,让息县守将开城投降。”
萧有和盯着他看了许久,忽然爆发出一阵大笑。他收刀入鞘,从怀里摸出张皱巴巴的纸扔在赵铭面前:“早听闻赵大人爱写‘青天大老爷’的告示,今日便劳烦你写份‘安民书’。就说太平军秋毫无犯,只诛贪官污吏 —— 若写得好,本王明日便绕开息县。”
赵铭颤抖着拾起纸张,砚台里的墨汁早已凝结。他想起三年前考中进士时,在长安街挥毫写下 “为天地立心” 的意气风发。此刻笔尖落在纸上,却洇出一团墨疙瘩。
“写好了。” 他将纸推过去,字迹歪歪扭扭,“将军可还满意?”帐篷门帘再次掀开,冷风卷着沙粒扑在赵铭脸上。他瘫坐在地,望着自己在地上的影子,忽然觉得那影子比自己高大许多,像是县太爷升堂时坐在高堂之上的模样。远处传来更夫打四更的梆子声,他摸出怀里的玉佩,对着马灯照了照,“清廉” 二字在油渍中显得模糊不清。
不提赵县令瘫坐帐篷中,这边萧有和拿到最新的情报,立刻回到自己的帐篷,召集众人商议军情。那张写的安民告示不过是他要挟赵县令的证据。得到捻军的消息才是他最大的收获,下来自己的行动,还有已在孝感的部队如何接应,他需要召集众人商议。
“请黄文金,赖文光,张禹爵”他这样作出了安排。亲兵领命出去通知诸位前来议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