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阳宫的铜炉里,艾草与麻沸散的气味浓得化不开。李岩盯着案几上的青铜针盒,指腹摩挲着盒盖上新刻的“薛定谔”三字——那是他穿越前实验室的密码,此刻却成了命运的反讽。
“陛下,此术若成,恐再难忆起前尘。”太医令徐福的声音带着颤抖,他手中的羊脂玉瓶里装着改良过的麻沸散,比寻常麻药多出一味曼陀罗花。李岩昨夜召见他时,曾在竹简上画过现代神经解剖图,此刻老人的目光正落在图中“海马体”的朱砂标记上。
窗外突然传来铜漏滴水声,李岩猛地抬头——那节奏竟与他现代实验室的离心机同频。自从遗民暴动那晚在盲眼老者掌心看见时空裂隙坐标,他的记忆便开始不受控地闪回:昨夜给扶苏讲郡县制时,竟脱口而出“行省制”;晨起洗漱,对着铜镜下意识比出“oK”手势,吓得赵高当场跪下。
“动手吧。”李岩解开玄色龙纹氅,露出锁骨下方的旧伤——那是穿越初被狼咬伤的疤痕,此刻在烛火下泛着淡青色,像极了他现代小臂上的疫苗接种痕迹。徐福举起银针的瞬间,李岩突然抓住他手腕:“若朕醒来后忘了‘守恒’二字...便将太学地宫第三根石柱敲碎。”
银针入穴的刹那,殿外传来瓷器碎裂声。赵高捧着药碗闯进来,碎瓷片划破他掌心,鲜血滴在李岩衣襟上,竟晕染成类似dNA双螺旋的图案。“陛下三思!”赵高的尖细嗓音带着罕见的颤音,“当年始皇帝求长生,也未敢轻动元神——”
“你何时关心起朕的元神了?”李岩盯着赵高腰间的革囊,那里隐约露出半片竹简,正是他昨日昏迷中写的微分方程。自从遗民暴动那晚赵高用匕首抵住他咽喉,这个阉人的眼神便多了些算计的微光,像极了穿越前实验室里盯着数据的竞品公司间谍。
麻沸散顺着喉管滑入胃里,李岩感觉舌根开始发麻。徐福的银针在眼前晃动,突然变成现代手术灯的光斑,他看见自己躺在ct扫描仪中,耳边响起导师的怒吼:“时空悖论的蝴蝶效应你懂不懂?!”画面骤转,咸阳宫的藻井化作实验室的天花板,正中央的“禁止穿越”警示牌被换成了李斯写的《谏逐客书》。
“陛下!”赵高的声音从遥远的时空传来,李岩努力睁眼,却看见两个重叠的赵高——一个穿着宦者服饰,另一个身着白大褂,手里拿着核磁共振报告。他想抬手触碰,却发现双手布满青铜锈,指甲缝里嵌着《甘石星经》的墨屑。
“东经118.48°,北纬32.04°...”李岩听见自己的声音在回荡,那是穿越前实验室的坐标,“熵增不可逆...但记忆可以...”话未说完,眼前突然炸开强光,他看见无数时间线在面前交织,每条线上都有个不同版本的自己:有的在太学讲量子力学,有的在沙丘病逝,有的正从现代实验室的椅子上惊醒。
徐福的银针刺入百会穴的瞬间,李岩抓住赵高的手腕,在他掌心写下“E=mc2”。阉人浑身剧震,袖中掉出个布包——里面是李岩三个月前丢失的智能手表碎片,表盘上“2025年6月1日”的字样已被磨得模糊,却在烛火下泛着诡异的荧光。
“原来你早就...”李岩的意识开始溃散,最后看见赵高惊恐地将碎片踢进炉灰,铜炉里突然窜起蓝色火苗,那是现代乙醇燃烧的颜色。他想笑,却发现嘴角已无法动弹,唯有瞳孔深处映着赵高颤抖的脸——那张脸上写满恐惧与狂喜,像极了得知自己掌握惊天秘密的科研叛徒。
昏迷中,记忆如破碎的镜面。李岩看见自己在现代申请穿越项目的场景,导师举着风险告知书:“一旦被历史修正力识别,你会被当作病毒清除。”画面跳转至咸阳宫初夜,他对着铜镜背诵《过秦论》,镜中却映出未来自己苍老的脸,手里拿着浑天仪残件。
“李教授,时空通道已开启。”现代实验室的AI声音响起,李岩感觉身体被吸入漩涡,却在剧痛中听见另一个声音——是扶苏的呐喊:“父皇!太医说您中了巫蛊!”他猛地睁眼,发现自己躺在龙榻上,赵高正捧着药碗站在床头,目光刻意避开他的视线。
“陛下醒了?”赵高的声音太过平稳,反而透着异常。李岩想坐起,却发现右手紧握着块碎玉——正是盲眼老者留下的浑天仪残件,残件内侧的“逆熵”二字被磨得发亮,像有人反复摩挲过。
“昨夜...发生了什么?”李岩故意让声音带着沙哑,暗中观察赵高反应。阉人递上药碗,袖口露出道新伤,形状恰似被锐器划伤的“∞”符号。
“陛下旧疾发作,臣命人封了太液池的水脉。”赵高低头时,李岩瞥见他发间别着根银簪,簪头刻着的不是龙纹,而是现代实验室的LoGo——那是他带队研发时空仪时的标志,全球不超过十人见过。
药碗里的汤汁泛着曼陀罗花香,李岩指尖轻颤——这不是徐福开的方子。他突然剧烈咳嗽,将汤汁溅在赵高衣襟上,趁对方后退时,迅速扫过床头柜:那里放着他的《商君书》批注本,书页间夹着根钢笔尖,正是他穿越时随身携带的遗物。
“传徐福。”李岩按住太阳穴,装作头痛欲裂,“朕要重新修订《秦律》,关于...巫蛊之术的条目。”他特意加重“巫蛊”二字,看见赵高握簪的手指骤然收紧。
殿外突然传来钟鼓之声,是太学方向。李岩想起昏迷前叮嘱徐福的话,强撑着起身:“备辇,去太学。”赵高慌忙阻拦:“陛下龙体未愈——”
“无妨。”李岩将残件收入袖中,指尖触到内侧新刻的小字:“赵高已窥破三成。”这不是他的笔迹。他猛地转头,看见铜镜里映出半张陌生的脸——是盲眼老者!那张脸转瞬即逝,镜面上却留下道水痕,宛如泪水划过的痕迹。
太学的石径上,李岩踩着飘落的《九章算术》竹简,突然想起昏迷中的梦:赵高拿着他的工作证,站在时空裂隙前冷笑。他摸向腰间,鱼肠剑还在,但剑柄上的“守恒”二字竟被磨去,露出底下刻的“赵高”二字——那是用现代篆刻手法刻的,与他实验室的样品如出一辙。
“陛下,第三根石柱在此。”徐福的声音打断思绪。李岩望着眼前的蟠龙柱,想起穿越初在柱基发现的现代碳素笔芯。他握紧残件,北斗七星纹路突然发出微光,石柱表面浮现出用鲜血写的公式——正是他昨日昏迷中呢喃的时空曲率方程。
赵高的脚步声从身后传来,李岩突然抬手,残件光芒直射石柱。轰然巨响中,石屑纷飞,露出里面藏着的铁盒——他三个月前埋下的时空胶囊,却被提前打开过。盒内的《文明纪要》只剩残页,最上面放着赵高的半片指甲,旁边是张字条,用秦隶写着:“原来陛下与始皇帝一样,都想长生。”
李岩捏紧字条,指甲刺入掌心。原来赵高早就发现了他的秘密,甚至可能参与过时空实验——那个LoGo银簪、智能手表碎片、提前打开的胶囊,都是证据。而他所谓的“记忆封印”,或许根本就是赵高设的局,为的是让他主动暴露更多秘密。
“传朕旨意,”李岩转身时,目光扫过赵高骤然发白的脸,“从今日起,赵高暂领太学博士,专研...星象之学。”他特意在“星象”二字上顿了顿,看见阉人瞳孔骤缩,“另外,给朕准备新的麻沸散——这次,要加三倍曼陀罗花。”
赵高叩首时,李岩看见他后颈有块淡色胎记,形状竟与遗民暴动那晚熊皮刺客的胎记一模一样。记忆封印的副作用突然袭来,他眼前闪过无数画面:赵高在现代实验室调试仪器,赵高在秦朝街头与盲眼老者密谈,赵高对着铜镜用匕首刻下时空坐标...
原来,赵高才是最早的穿越者。而他所谓的“记忆封印”,不过是掉入了另一个时空循环的陷阱。李岩握紧残件,北斗七星开始顺时针转动,远处传来铜漏的滴答声,这次的节奏,竟与他的心跳完全同步。
夜幕降临时,李岩躺在龙榻上,听着赵高在殿外与宦者低语。他悄悄摸出藏在枕下的碎玉,借着月光看见背面新刻的字:“当你看见这句话时,我已经进行了第17次重置。记住,不要相信任何带‘周’字的人。”
窗外,荧惑星正缓慢靠近心宿二。李岩将碎玉贴在胸口,感受着上面残留的体温——那是来自另一个时间线的自己。麻沸散的药效渐渐涌来,他最后看见赵高推门而入,手中捧着的不是药碗,而是他现代实验室的工作日志,封面上“李岩”二字被划得血肉模糊,取而代之的是三个秦隶大字:赵不周。
意识消散前,李岩终于想起赵高腰间革囊的纹路——那不是普通的云雷纹,而是时空裂隙的具象化图案。原来一切早有伏笔,而他,不过是这个跨越千年的时空实验里,最新的那只小白鼠。
黑暗中,有个声音在他耳边响起:“欢迎来到第18次循环,李教授。这次,你打算先拆穿赵高,还是先找到真正的时空稳定器?”
他想回答,却发现自己已坠入更深的梦境,那里有无数个自己,正重复着同样的抉择,而每个选择的尽头,都闪烁着荧惑守心的赤色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