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霄宝殿的舷窗边
玉皇大帝张兴东捏着机票的手指微微发颤,电子屏上滚动的航班信息刺得他眼睛生疼。三百年前亲手题写的“南天门”三个金字还在云海间熠熠生辉,此刻却被川航3U8888次航班的蓝色尾翼切出一道利落的弧线。
一、天庭改制令
“陛下,这是第三十七次航班延误了。”太白金星把平板电脑递过来时,屏幕上正弹出虹桥机场的雷雨预警。张兴东盯着自己映在玻璃幕墙上的影子——玄色龙纹朝服配鳄鱼皮公文包,珠冠上的十二道冕旒随着空调气流轻轻晃动。
七十年前那场“天界现代化会议”至今仍在他太阳穴突突作响。赤脚大仙率先提出用磁悬浮替代腾云驾雾,理由是“祥云尾气超标,不符合三界碳中和标准”;托塔李天王则拍着胸脯保证,无人机监控系统比千里眼更能精准捕捉妖魔鬼怪的动向。
“可修仙是我等立足之本啊。”张兴东当时把玉圭重重砸在案几上,案几的智能芯片立刻播报:“检测到强烈震动,已自动为您联系天庭维修队。”
真正的转折点出现在二十年前。织女的云锦作坊接入5G网络后,订单量暴涨三十倍,连王母娘娘的蟠桃园都开始用区块链技术溯源。当最后一位金丹期仙人转行去做直播带货,张兴东不得不签署《天庭飞行器管理条例》,规定所有仙班成员必须通过民航总局的考核。
“陛下,该登机了。”太白金星的智能手环发出提示音。张兴东深吸一口气,跟着地勤人员穿过廊桥。舷窗边,他看见哪吒踩着风火轮在停机坪被罚站——三坛海会大神因为“未按规定申报私人飞行器”,正被穿着制服的雷部正神开具罚单。
二、云层下的往事
平飞阶段,空乘送来的仙酿被换成了碳酸饮料。张兴东拧开瓶盖时,气泡溅在他保养得宜的手背上,像极了当年在昆仑山上初遇鸿钧老祖时,对方弹指间生出的鸿蒙紫气。
那时候修仙是件神圣的事。太上老君在炼丹炉前守了七七四十九天,只为炼出一粒能让凡人白日飞升的仙丹;吕洞宾背着三尺青锋云游四海,遇有缘人便倾囊相授吐纳之法。张兴东记得自己渡劫那天,天雷劈碎了七道护体金光,他咬着牙捏碎最后一颗护心丹,终于在云巅看见南天门缓缓开启。
“先生,需要靠枕吗?”空乘的声音将他拉回现实。张兴东摇摇头,望向窗外。下方的城市像块被打翻的电路板,车流是游走的电流,楼宇是矗立的电容。他忽然想起去年重阳节,钟馗在微信朋友圈抱怨:“现在的小鬼都用虚拟货币行贿,我的乾坤袋根本检测不到。”
邻座的年轻人正在看修仙小说,屏幕上“元婴”“化神”等字眼刺痛了张兴东的眼睛。“小伙子,”他忍不住搭话,“你相信人能修炼成仙吗?”
年轻人摘下耳机,露出诧异的表情:“爷爷,您是说那种不用考驾照就能飞的?现在交规查得可严了。”
飞机遇上气流开始颠簸。张兴东下意识掐了个定身诀,却发现周围乘客只是淡定地系紧安全带。广播里传来机长平稳的声音:“我们正在穿越对流层,请各位旅客不必惊慌。”
他忽然想起大闹天宫时,孙悟空一棒打碎凌霄宝殿的脊梁,那时的震动比这剧烈百倍,可满殿仙卿没有一个人害怕。大家捋着胡须念动咒语,金光结成的防护罩比任何应急预案都更让人安心。
三、落地的仙骨
降落在成都双流机场时,暮色正将天府之国染成琥珀色。张兴东跟着人流提取行李,看见猪八戒在传送带旁急得直转圈——他的九齿钉耙被安检扣下,理由是“疑似管制刀具”。
“陛下!”沙僧扛着三个巨大的行李箱跑过来,额头上的戒疤沾着汗渍,“悟净现在开了家物流公司,这次来参加西部博览会。”曾经挑着担子西天取经的罗汉,如今穿着印着二维码的工作服,手机链上挂着迷你版的降妖宝杖。
晚宴安排在一家全息投影餐厅。王母娘娘戴着老花镜研究电子菜单,手指在“蟠桃慕斯”和“人参果奶茶”之间犹豫;嫦娥则对着美颜摄像头补妆,她的广寒宫早已改造成网红民宿,玉兔成了直播间的吉祥物。
“还记得当年在瑶池办蟠桃会,”张兴东举起果汁杯,“赤脚大仙踩着祥云来晚了,还自罚了三杯玉液琼浆。”
席间忽然安静下来。土地公掏出老花镜,翻出手机里存着的老照片:黑白影像里,一群穿着古装的仙人围着丹炉盘膝而坐,云雾缭绕中能看见年轻的张兴东正襟危坐,眉宇间满是少年意气。
“其实啊,”铁拐李忽然开口,假肢在地板上敲出清脆的声响,“上次我用飞剑送外卖,比无人机快了整整十分钟。”
这句话像颗投入湖面的石子。牛魔王说自己还保留着牛魔谷的修炼密室,阎罗王坦言生死簿的备份系统总不如手写版可靠。张兴东看着这些鬓角染霜的老伙计,忽然明白他们争论的从来不是修仙与科技,而是那些被代码和数据淹没的、属于神仙的浪漫。
四、云端上的传承
返程航班延误在凌晨。张兴东坐在候机大厅,看着屏幕上不断刷新的航班信息。穿睡衣的旅客抱着抱枕打盹,孩子们围着自动售货机嬉笑,远处传来清洁工扫地的沙沙声。
他摸出贴身收藏的玉简,这是当年飞升时鸿钧老祖所赠,上面刻着“道法自然”四个古字。指尖抚过冰凉的玉石,忽然想起今早看见的新闻:终南山的隐士们开始用直播传授吐纳术,武当山的道长在短视频里讲解太极剑的发力技巧。
“老先生,您也赶这班飞机啊?”旁边的年轻人又凑过来,手里拿着本《白话道德经》,“我奶奶说练这个能安神,她每天都跟着手机App打卡。”
张兴东笑了。他想起自己刚学会用智能手机时,对着语音助手喊“传千里眼”,结果被识别成“订外卖”;想起第一次在Atm机取功德币,因为不会操作被排队的仙娥偷偷拍了视频发抖音。
广播通知登机时,东方泛起鱼肚白。张兴东走上廊桥,看见朝阳正从云层里钻出来,金色的光线像无数把利剑刺破雾霭。他忽然解开安全带,在空乘惊讶的目光中站起身。
七十年未曾运转的灵力在丹田苏醒,像条冬眠的龙缓缓舒展身躯。张兴东走到应急出口,推开舱门的瞬间,罡风立刻灌满他的朝服。下方是奔腾的云海,和他渡劫那天看见的一模一样。
“先生!危险!”空乘尖叫着扑过来。张兴东却笑了,他张开双臂,久违的失重感包裹全身。风声里,他仿佛听见无数年前的自己在喊:“我命由我不由天!”
当他重新落回机舱,发现整个客舱都在鼓掌。那个看修仙小说的年轻人举着手机录像,屏幕上“飞升”的弹幕刷成了瀑布。张兴东整理好衣襟坐下,邻座递来一瓶矿泉水:“爷爷,您刚才那招……能不能教教我?”
飞机穿过云层时,张兴东望着舷窗外掠过的星辰。他掏出手机,给太白金星发了条消息:“明天召开会议,议题是《关于在天庭开设修仙兴趣班的提案》。”
发送成功的提示弹出时,下方的城市正迎来新的一天。公园里,白发老人打着太极;手机屏幕上,道长讲解着炼丹的火候;幼儿园里,老师教孩子们画着带笑脸的祥云。
张兴东忽然明白,有些东西永远不会被时代淘汰。就像此刻穿透云层的阳光,既照亮了飞机的航线,也洒满了千年前的昆仑之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