弦音缚妖记
瑶池的荷叶刚卷出嫩尖时,南天门突然传来震天的嘶吼。玉瑶正跟着王晓晓给古筝换弦,听见那声音像块巨石砸进平静的湖面,连池里的锦鲤都惊得跃出水面。
“是穷奇!”王晓晓猛地按住震颤的琴弦,红衣被风掀起个角,“三百年前被封印在昆仑墟的凶兽,怎么会破印而出?”
话音未落,太白金星踩着歪斜的祥云冲进水榭,拂尘上的银丝乱成一团:“两位仙子快去凌霄殿!那畜生把二十八星宿的兵器都啃碎了,连李天王的金塔都被它撞出个豁口!”
玉瑶抱着古筝跟在后面,指尖还沾着松香末。路过南天门时,瞥见张兴东正站在结界上,金冠的明珠在妖气里忽明忽暗。穷奇的巨爪拍打着结界,每一击都让云层裂开黑缝,腥臭的妖气顺着缝隙渗进来,熏得人头晕目眩。
“陛下!”她忽然停住脚步,白衣在狂风里猎猎作响,“臣闻穷奇虽凶,却通音律。”
张兴东回头,见她怀里的古筝弦轴上还缠着片荷叶,忽然想起三百年前封印穷奇时,古籍记载这凶兽最爱听昆仑墟的冰裂声。他握紧腰间的佩剑:“你想试试?”
“臣想弹首《寒山曲》,”玉瑶抚过冰凉的琴弦,“那曲子里有昆仑的风雪声,或许能乱它心神。”
太白金星急得直跺脚:“胡闹!穷奇的吼声能震碎金石,你这弦音……”
“让她试试。”张兴东解下自己的玉佩系在筝首,“这玉能聚音,若事不可为,朕立刻发兵。”
***穷奇正用獠牙撕扯结界,忽然听见阵前传来清冽的弦音。那调子像极了昆仑墟的冰棱坠地,又带着雪粒子打在松枝上的脆响,勾得它不由自主地停了动作。
“哪来的小玩意儿?”它甩动长尾扫向云端,却见个白衣女子抱着古筝立在那里,腕间的金铃随着拨弦轻轻晃动。更奇的是,她筝首系着的玉佩发出柔和的光,将妖气挡在三尺之外。
玉瑶没有抬头,指尖在弦上翻飞得更快。《寒山曲》的调子渐渐染上寒意,听得天兵们都打了个寒颤,穷奇却眯起眼睛,喉咙里发出舒服的呼噜声——三百年的暗无天日,它最想念的就是昆仑墟的风雪。
张兴东握紧剑柄的手微微松开。他看见穷奇的利爪慢慢收起,身上的戾气也淡了些,忽然明白玉瑶的用意——这凶兽虽凶,却也有眷恋的东西。
就在此时,穷奇忽然暴躁起来。原来有个天兵见它松懈,偷偷射出一箭,虽然没伤着它,却惊得它猛地咆哮起来。震耳的吼声让玉瑶指尖一颤,断了根琴弦,嘴角立刻溢出鲜血。
“玉瑶!”张兴东刚要冲过去,却被她摇头制止。
白衣女子抹掉嘴角的血,忽然变换了调子。《寒山曲》的清冽里融进了《平沙落雁》的辽阔,还有《流水》的温柔。弦音不再是单纯的引诱,倒像在轻轻诉说——有处地方,有风雪,有流水,不必厮杀,也能安稳度日。
穷奇的咆哮渐渐低了下去。它看着云端那个浴血弹琴的身影,忽然想起被封印前,曾在昆仑墟听过类似的声音。那时它还不是凶兽,只是只爱听冰裂声的小兽。
玉瑶的指尖越来越慢,最后一个音符落下时,她抱着古筝从云端飘落,稳稳地站在穷奇面前。天兵们都屏住呼吸,连张兴东都握紧了玉佩——那是启动备用结界的信物。
穷奇低下头,巨大的头颅在她面前停下。它闻了闻筝首的玉佩,忽然发出委屈的呜咽,像个迷路的孩子。
“昆仑墟的冰又裂了,”玉瑶轻声说,声音因脱力有些发颤,“那里的雪水刚化,汇成的小溪能映出星星。”
穷奇的尾巴轻轻扫过地面,卷起阵尘土。它忽然用鼻尖蹭了蹭她的古筝,像是在告别,然后转身朝着昆仑墟的方向跑去,庞大的身躯渐渐消失在云层里。
***凌霄殿的庆功宴上,张兴东亲自为玉瑶斟满琼浆。她指尖的伤口还缠着纱布,却捧着酒杯笑得眉眼弯弯,腕间的金铃随着动作轻响,比殿上的仙乐还动听。
“你可知,”张兴东望着她腕间的铃,忽然开口,“当年封印穷奇时,朕用了三十名天兵的性命。而你,只用一曲弦音便解了危局。”
玉瑶低头看着杯中的倒影:“不是臣厉害,是陛下教臣的——万物皆有灵,哪怕是凶兽,也有柔软的地方。”她忽然想起什么,从袖袋里摸出片冰蓝色的鳞片,“这是穷奇临走时留下的,说能让古筝的弦音更清冽。”
王晓晓凑过来看,忽然笑道:“这哪里是鳞片,是穷奇褪下的戾气所化呢。看来它是真的想改邪归正了。”
后来三界都在传,瑶池的玉瑶仙子用一曲古筝驯服了凶兽穷奇。有仙卿说这是侥幸,张兴东却在巡视南天门时,特意绕道去了昆仑墟。远远看见穷奇趴在冰原上,对着月亮发出温和的低吼,而风中似乎还残留着《寒山曲》的余音。
他转身往瑶池去,听见水榭里传来熟悉的弦音。玉瑶正坐在那里调试新弦,筝首的玉佩在阳光下泛着温润的光。看见他来,她笑着扬起手腕,金铃轻响:“陛下要不要听新谱的《昆仑谣》?”
张兴东在她身边坐下,看着她指尖流淌出的调子,忽然觉得这三界的安宁,有时不必靠刀光剑影。就像这弦音,柔软却有力量,能穿透戾气,直抵人心最柔软的地方。
水榭外的荷叶又长大了些,露珠在叶尖滚动,映着白衣女子的身影,也映着金冠帝王眼底的笑意。风穿过廊下的风铃,与筝音和鸣,像首永远唱不完的太平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