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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女人的存在并没有引起铁鹰的关注。

边北六将没告诉他赵予书是女人,在他心中,赵予书就一直是个男子。

还是个颇有本事的小公子。

厉澜尘倒是多看了二人一眼。

他最近得了一种怪病,隔三岔五就会做一场怪梦。

梦里有个女人,对他的影响很大。

每每见到她,他都有一种心如刀绞的感觉。

梦醒之后,这种感觉更是被带到了现实中。

看了很多大夫,都看不出是什么病。

就算是神医归九龄也束手无策。

直到遇见一个四处化缘的老和尚,不仅直接说出了他的症结,还给出了解决方法。

“解铃还须系铃人。”

他的心疾既然是因梦中的那女子而起,便只有这个女子能解。

只是厉澜尘虽然常在梦中见到她,可每次都是朦朦胧胧,无法把她的面孔看真切。

所以才找了许多画师,让他们按照他的描述,把那女子的身段画下来。

如今走在路上,但凡是个女的,厉澜尘都会多看一眼。

柳小娘与赵予书,两人同时进入了他的眼中。

厉澜尘打量着二人身段,妇人虽美艳,但给他的感觉过于柔弱了。

至于旁边那个,前后都一样平……

咳,厉澜尘快速收回目光,仿佛无事发生一样,继续朝前走去。

赵予书自己都没意识到,她在看到厉澜尘那一刻,整个人都变得无比僵硬。

直到他越过她走了,她才放松了些,无声的苦笑了一下。

这个时候,他根本就还不认识她。

可她面对他时的心虚,倒像是刻在了灵魂里,无法抹除印记。

柳小娘感受到她的不自在,疑惑问了句:“书儿,你怎么了?”

赵予书摇摇头,重新挽住她的手:“无事,娘,我们走吧。”

厉澜尘来成衣铺,应该是为了给边北的将士们置办棉衣。

上一世,边北的饥荒和苦寒就是他的心腹大患。

他广募人才,用了将近五年,才研发出了让稻子一年两熟的技巧,以及把棉花放进布料,做成棉衣保暖防寒。

这一世,她用他前世的成果,把棉衣提前了整整五年出现。

希望这些从他那得来的东西,能给边北的将士们帮上一些忙吧。

赵予书努力让自己不再去想厉澜尘的事,领着柳小娘继续往前走。

走着走着,不知不觉,竟到了边北的苦役营。

一排排被发配到这的罪犯和家属,正在张里的驱使下扛着钉耙做活。

他们身上的衣服都很单薄,天上飘着雪,无边的寒冷顺着他们的领口钻进衣服。

那些人瑟瑟发抖着,却依旧咬紧牙关,尽力把手中的活计做好。

从这些人露在外面的皮肤上的鞭痕来看,显然,他们如果做不好活,会遭到比寒冷更可怕的惩罚。

张小娘和赵玉堂也在其中,一大一小,张小娘拿着铁镐,赵玉堂拿着个小铲子,两人都在埋头苦干。

“是他们……”柳小娘轻呼了一声,对赵予书道:“书儿,是你弟弟。”

赵予书冷漠地看着赵玉堂像个小奴隶一样的背影:

“一个肚子里生出来的才是亲戚,娘,我们跟他不熟。”

柳小娘对赵玉堂其实没什么坏印象:

“他和赵露白不一样,在府上的时候就不是什么坏孩子,书儿,你要是有能力,能帮就帮他一把吧。”

柳小娘的仁善,赵予书又何尝不懂?

曾经的她,便是和柳小娘一样的善良。

只是,善良的代价,她已经用死亡品尝过了。

“坏人是不会把坏字写在脸上的。”

淡淡扔出一句,赵予书不愿再关注这边的情况,带着柳小娘就想走。

柳小娘却惊呼了一声:“篱笆边好像有人,她怎么睡在这里,书儿,我们去把她叫醒吧。”

她走到篱笆边,才发现靠坐着的那人已经被雪花盖了整张脸。

柳小娘惊了下,伸手去把她脸上的雪花擦拭掉,露出来的面容上,带着一道狰狞的鞭痕。

“是她!”柳小娘吓了一大跳,赶紧回头,抓紧赵予书的手:“书儿,竟然是大夫人,她,她怎么会变成这样?”

赵予书听到是苏茯苓后,眼底掠过一抹寒光:“她如何了?”

柳小娘语气有些悲凉地说:“她冻死了。”

赵予书一愣,冻死了?

上一世这个时候,苏茯苓到了边北就立刻想法子弄出了她的私产。

她用那笔钱,换了个条件相对好一些的房子,带着赵露白赵玉堂两人搬了进去。

她跟赵百岁在苦役营苦苦煎熬的时候,苏茯苓领着两个孩子,过得悠闲又快活。

如今,她竟然这么早就死了?

赵予书说不出心中是什么滋味。

明知道这样也算大仇得报,但心中却不怎么痛快,反而有些说不出的怅然。

柳小娘道:“书儿,我们想个法子,把她的尸体弄出来,给她安葬了吧。”

赵予书疑惑:“从前在赵府上,她那样对待你,娘,你不恨她吗?”

柳小娘沉默了一会儿,苦涩一笑:

“我从小就在苏府为奴,在我的记忆里,是从跟在了小姐身边,也就是大夫人,她把我提拔为贴身丫环以后,我的日子才变得好起来的。”

“虽然嫁到赵府后,她做了些不好的事情,但在我的记忆里,还没嫁人的时候,苏茯苓对我都是不错的,她会在遇到好吃的糕点的时候偷偷给我塞一块,也会在偷溜出去玩,她爹娘要因此责罚我的时候,跪在地上替我辩解,不让我白白受苦。”

人性是复杂的,在算计她,把她送给赵百岁做妾一事上,苏茯苓的确是对不住她。

但除此之外,其他的时候,柳小娘觉得大夫人对她还是不错的。

府上那么多人怀过孕,就只有她和女儿,母女二人都平安地活了下来。

只冲着这一件事,她就愿意为苏茯苓收尸。

赵玉堂一事上,赵予书已经忤逆了柳小娘一次。

苏茯苓这回,她就不好再拒绝了。

给负责苦役营的人塞了点钱,让他们把苏茯苓的尸体弄了出来。

搬尸的人感慨道:

“这个女人我有印象,她是被她儿子和那个妾室赶出门,活生生冻死在外面的。”

柳小娘忍不住问:“他们不让她进门,为什么旁人不收留她,你们这么大的地方,难道还没有她一个女人的容身之处吗?”

回答的人自己也觉得奇怪:“倒不是没有,她这张脸虽然丑吧,但也算是个女人,到了苦役营,别说是丑女,就是头母羊都不用愁没地方住。

但她这个人就很奇怪,疯疯癫癫的谁叫都不理,一会儿喊着她家有钱,一会儿说她是官夫人,一会儿又说她有个女儿很厉害,给晋王当小妾。

她这样胡乱喊,别人就不得不忌惮她了,不敢强行让她进门,她自己的屋子她又进不去,就这样熬了三天多吧,她在外头活活冷死了。”

时间回到苏茯苓死去的那个晚上。

那时她已经被关在门外许久了,有猥琐的男人看她独身一人,想要占她便宜。

她看出他的想法,歇斯底里地怒吼,把那人赶走。

那人走了,却不甘心,从房子里掏出个铜镜对着她照过去:

“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样子,还当成个宝贝。”

从赵家被抄家起,苏茯苓已经很久没照过镜子了。

虽然对这个男人不喜,但她还是下意识往镜中看了一眼。

这一眼过后,她所有的心气就全都没了。

镜子里那个满脸疤痕,头发蓬乱,浑身脏臭,像个叫花子一样的女人是谁?

是她吗?这是她?

不,不该是这样的!

苏茯苓后悔了,她想到了自己的前世。

赵百岁死后,赵予书带着全家从苦役营脱身。

他们住上了干净整洁的大房子,又重新有了伺候的下人。

她身上的衣服虽然不是最好的,可出门在外,谁见了她,不尊称一句赵夫人?

“我后悔了,我后悔了……”苏茯苓又哭又笑,忽然对着空无一人的地方大喊:

“书儿,母亲后悔了,我不会再为难你了,你出来吧,快来把母亲带走,只要你让我重新过上好日子,母亲就原谅你之前所有的一切。”

她的声音又凄厉又尖锐,苦役营的人纷纷打开门,困惑地看着她。

有人搭话:“你喊谁呢?”

苏茯苓回道:“我喊我最出息的女儿,她可有本事了,在晋王身边伺候。”

旁人打趣:“你女儿那么厉害,怎么你在这?”

这时赵玉堂也出来了,瞧见苏茯苓的模样,眼中掠过一丝厌恶:

“大家都别理她,这个女人是个疯子,死人都能被她当成活的,说出来的话你们听听就算了,千万别信。”

苏茯苓也瞧见了他,她愤怒道:“赵玉堂,你敢这样对我,信不信我告诉书儿!小心书儿生气,以后不给你官做!”

“做官?”赵玉堂冷笑了一声:“罪犯之身,去哪里做官?阎罗殿吗?”

张小娘扯过他关上门:“别理她了,她疯得越来越重了。”

看热闹的人也渐渐没了趣味,一个个回了房子。

只有苏茯苓一个人,孤零零,无处可去。

她对着空地,哭泣,忏悔,自言自语。

直到舌头被冻僵,直到眼皮越来越沉重。

苏茯苓闭上了眼睛,仿佛又看到了前世,赵予书为了全家人的前程殚精竭虑的样子。

唇边勾出一丝苦笑,当时只道是寻常,失去后才知晓有多难得。

书儿,母亲,真的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