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昭扁了扁嘴,不想认下这句话,甚至伸手在方才重锤的地方轻揉了下。
她嘴硬道。
“我明明是主动帮你,哪有欺负?”
回应她的是晏为卿深沉的呼吸声,在寂静的夜里平稳,绵长。
他睡着了。
“……”
江昭怀疑他在装睡,一只手撑起身子,掀开帘幕,借着月光看他。
杏眼目光流转。
舒朗的眉眼即便是在熟睡中也难掩疲惫,许是思虑过多,睡梦中也下意识眉心紧蹙。
从净恩寺回来后,他一边操持婚事,一边处理朝政,精心准备的婚宴并不顺利,至少她这个新娘不算配合。
求欢被拒,新婚第二日上值,忙碌整日。
她眼睫轻颤,伸手抚平他眉眼。
平日里最为勤勉、严以律己之人,阻挡不住困倦,在谈话中睡去。
江昭第一次切身感受到晏为卿累了。
身心俱疲的那种累。
她眨巴下眼,动作放轻,重新躺回他怀中,轻靠在他身侧,伸出一只胳膊揽住他腰身,任由冷香将全身肆意包裹。
泪水划过脸庞,江昭还没反应过来,泪水已然落下。
若晏为卿是兄长,那她如何无理取闹都说得过去。
可他不愿意给她当兄长了…
她哪里还有资本让他无底线的原谅,若虚无缥缈的心动散去,后果…江昭不敢去想。
困意难挡,在阖眼的前一刻,江昭想起三年前的药…
若她中了药,晏为卿定然不会看着她痛苦。
那么一切都能顺理成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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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昭昨夜子时才睡,一睁眼已经日上三竿。
她下意识去碰身侧的位置,已经空了。
晏为卿又走了?
江昭心中一急,赶忙坐起身来,一把将床帐撩开,猝不及防地看见晏为卿赤裸上身,站在床榻旁。
他只着亵裤,手上正拿着衣衫,显然也是刚起身不久。
所以是她误会了。
江昭面上有些尴尬,视线粘在他身上,好半晌才艰难移开。
“那什么…我还以为你又走了呢。”
晏为卿神色淡然,动作利索将衣衫穿戴整齐。
“七日假,一日都不能少,这话是你说的。”
江昭撇撇嘴,也没了睡意,盘腿坐在榻边,一手撑着下巴,欣赏他穿戴整齐。
“我说一句你便听一句,晏为卿,你要是真喜欢我,就应该我不说,你也能猜到我的想法。”
她此番话令人无法反驳。
晏为卿穿好中衣,轻瞥她一眼。
“我若是能猜到,就不会被骗了这么多年。”
江昭轻“哼”一声。
“那就是你不够喜欢。”
她在晏为卿去拿玄黑衣袍时,伸出一根手指,指了指衣橱里的天青色的那件。
“你穿那个,还有,把那件黑的丢了,丑。”
她随心指挥。
“日后你不准穿黑衣。”
晏为卿听令而为,天青色长衫浅淡的色泽晕染,恰似宣纸上洇开的水墨,像薄雾笼着远山。
锦缎垂坠如瀑,衬得他身姿挺拔,肩若刀裁,腰如劲竹,浑身多了几分对旁人的清冷疏离,她是例外。
江昭十分满意,理所当然地要求。
“我是你娘子,日后你穿什么都要听我的!”
晏为卿将袖摆理整齐,没应下她这句话。
他用玉带将腰身扣紧,这个人看不出昨夜痴迷的模样。
“可还要睡?”
江昭望着他背对着光的身影,青衣磊落,乌发披散,被一根发簪随意挽起几缕发丝在脑后。
她一时间有些失神。
“不睡了。”
晏为卿点头“嗯”了一声,去取来湿帕子,帮她洗漱。
书房很大,可留于休息的地方很小,连梳妆台都没有,江昭仰面任由他擦拭脸。
“今日你要外出吗?”
晏为卿垂眸,一手托住她下巴,一手执帕,擦完眼睛后擦嘴,略微圆润的脸被掌在手中,触感极好。
“不去,休假。”
江昭弯起眉眼,“那你在家中等我。”
等她回来给他一个大惊喜。
晏为卿只当她要去书铺。
“太子殿下午后会来,你可要见见?”
江昭将头摇成拨浪鼓似的。
“不见不见,你记得让他早些回去。”
可别误了大事。
晏为卿取来衣衫服侍她换上,江昭上身只穿了一件肚兜,丝毫不羞怯,打了个哈欠伸手指使他穿衣。
女子襦裙极为繁琐,他摸索了半日,才有头绪。
“殿下是你兄长。”
这是要劝她不计前嫌吗?
江昭狠狠跺脚。
“我不想听这个!”
她记了五年的账,哪能随意抹平。
“他现在待我的确不错,可那些好有没有对我来说都一样!我不会因为他过得很好。”
“但齐玄舟那五年的冷脸是真的让我处境更为艰难。”
国子监人尽皆知,江昭讨好太子被拒,谁都能看不起那个乞儿出身的江昭。
她别过脸去,眼眶泛红。
“当然,他不明真相,只是单纯讨厌一不是有意为之,但我就是记仇。”
晏为卿伸手抹去她眼角的湿意。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想说,殿下是你兄长,他主动来晏府,是想见你,我身为臣子赶不走太子殿下。”
江昭扯起他宽大的衣摆擦干眼泪。
“真的不是劝我不要小心眼?”
晏为卿轻笑出声。
“小心眼才好,这样阿昭就能讨厌所有人,只看得见我一个。”
他能站到江昭身边最大的本钱,就是没被她记恨。
江昭这才心满意足,还不忘强调。
“是你要成亲的,现在我们是夫妻,我一个人心眼小就行,你的心眼要大,不能记仇。”
她公主架子摆得十足,只许官兵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晏为卿在她头上不轻不重地拍了一下。
“走吧,用午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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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昭午膳后本想直接去沈青词的聚膳坊,不料在晏府大门被齐玄舟堵了个正着。
齐玄舟见着江昭下意识弯起眉眼。
“阿昭!”
江昭不想理他,越过他出府,齐玄舟丝毫不在意,紧随其后。
“阿昭,你可是要出府去书铺?今日秋闱,书铺那书生没空打理,你独自一人去只怕忙不过来,我去帮你可好?”
她加快步伐。
“不用,今日生意一般,我忙得过来。”
齐玄舟依旧紧跟着她。
“那…”
江昭烦不胜烦,停下脚步,她直接翻脸,对着他厉色道。
“你烦不烦?看不出来我不想见你吗?”
两位殿下吵架,一旁的太监侍卫低着头,无一人敢上前。
齐玄舟被吼了一脸后,呐呐低头。
“是我的错…”
气氛沉默片刻,安静到连一根针掉落都能听见声响。
江昭看着他低头,垂在身侧的手隐隐颤抖,一身蟒袍的气质未曾显露半分。
她深吸一口气,视线移到别处。
“你不用如此讨好,好歹一国太子,同晏为卿好好学,端着点姿态,你从前做得就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