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日的阳光透过窗棂,斜斜地落在账册上。
许怀夕的指尖在算珠间翻飞,眉头却越皱越紧。
“淮北的粟米收成减半,江南的稻谷穗粒不实,就连蜀地的山田,今年也少收了三成。”
她搁下笔,抬头看向站在门边的沈云岫,“若再不下雨,明年春荒,怕是要饿殍遍野。”
沈云岫端坐在她对面,目光落在她微蹙的眉间:“你打算怎么做?”
“先囤粮。”许怀夕起身,从柜中取出一卷泛黄的书卷,“北疆虽贫瘠,但青木瓜耐旱,沙枣可充饥,若能在入冬前多种些,至少能撑过最难的时节。”
沈云岫接过书册,指尖不经意擦过她的手背,温热的触感让许怀夕耳根微热。
“我让军中拨一批人去开荒。”他低声道,嗓音沉而稳,“再派斥候盯着关内粮价,若有奸商囤积居奇…”
“先礼后兵。”许怀夕接过话,唇角微扬,“若他们不肯吐出来,就请程将军带人去谈。
当然我们自己的物资,韩启可以去。”
两人对视一眼,默契如常。
北疆的沙地广袤,秋风卷着细碎的沙粒扑在脸上,刺得人生疼。
许怀夕蹲在田垄间,指尖拨开干燥的土壤,将青木瓜的种子一粒粒埋下。
李婶挎着竹篮过来,叹气心道:这沙地种粮,十种九不收,姑娘何必费这力气?
不过想起姑娘前几次也是种出了不少东西,她又闭嘴了。
毕竟经常打脸,她也觉得姑娘做的和别人不一样。
收成肯定是有的。
许怀夕抹了把额角的汗,笑道:“青木瓜不同,它的根能扎得深,耐旱。”
她顿了顿,声音轻了些,“况且……总要试试。”
远处传来马蹄声,沈云岫带着一队士兵下马走来。
他今日穿一件靛青布衣,袖口挽至肘间,露出结实又白皙的小臂。
“地划好了。”
他蹲到她身旁,自然而然地接过她手中的种子袋,“东边三十亩沙地,全按你说的,先灌水压沙,再覆草保墒。”
许怀夕看着他熟练地挖坑下种,忽然想起初见时,这位冷面将军连锄头都不会握。
“笑什么?”沈云岫侧头看她。
“没什么。”她低头掩住笑意,“只是觉得,你如今种地比写文章还顺手。”
沈云岫笑着点点头:“民以食为天,粮食才是最重要的安全”,在她起身时,不动声色地扶了一把她的手腕。
月色如水,洒在新建的粮仓顶上。
许怀夕提着灯笼,仔细清点新收的沙枣和干菜。
脚步声从身后传来,沈云岫拎着一坛酒和两个粗瓷碗,在她身旁坐下。
“喝点?”他拍开泥封,酒香顿时溢了出来,“程将军送的,说是江南的秋露白。”
当初他们在江南的时候,都是不能轻易饮酒的情况。
许怀夕接过酒碗,抿了一口,辛辣中带着微甜,暖意从喉间一直蔓延到胃里。
“关内来信了。”沈云岫望着远处的沙丘,声音低沉,“朝廷终于觉察到旱情,但拨下来的赈灾粮,半数被沿途州县克扣。”
许怀夕握紧酒碗:“我们能收多少就收多少,北疆的百姓不能饿着。”
夜风微凉,她不自觉地往沈云岫那边靠了靠。
“冷?”他问。
“有点。”
沈云岫解下外袍披在她肩上,布料上还残留着他的体温和淡淡的松木香。
许怀夕拢了拢衣襟,忽然觉得心跳有些快。
“许怀夕。”他忽然连名带姓地叫她。
“嗯?”
“若明年真的闹饥荒……”他转头看她,眸色深沉,“你愿不愿意,跟我一起扛?”
其实他知道结果,但是还是会确认地问她。
灯笼的光映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许怀夕望进他的眼睛,轻声道:“不是早就一起扛了吗?”
沈云岫低笑,仰头饮尽碗中酒,喉结滚动。
夜风掠过粮仓,吹得灯笼微微摇晃,两人的影子在地上交叠,又被拉得很长。
深秋的清晨,许怀夕被一阵急促的拍门声惊醒。
“姑娘!下雨了!”李婶在门外大喊。
她赤脚奔到窗前,推开窗棂细密的雨丝正从天幕垂落,不过这雨很小,也很少。
院外,沈云岫冒雨而立,手中举着一片青木瓜的嫩叶朝她晃了晃。
不过片刻,雨就开始停歇了。
看来还是无望。
最好的还是得屯粮。
除了现有的这些粮食外,许怀夕记得还有红薯、土豆、玉米这些作物。
只是她来了这里两年多,还不曾见到这些作物。
若真是在海外,倒是有些麻烦,没有十几年很能找到。
许怀夕也没有放弃,既然现在有暗部,也就恰当发挥他们的用处。
把大概的模样以及作物的藤蔓画好后,许怀夕就召集人手去寻这些东西。
北疆发现的可能性小,那就朝关内走。
现在这个世界的大陆分布和原世界很相似,我们的大陆各种气候都有,地大物博,也许有野生的种子。
只要找到,许怀夕就可以想办法培育新的种苗。
沈云岫在军营与程将军商议粮草的事,若真的干旱,那北疆的军队也是岌岌可危的。
阿那也的部落暂时收住了气焰,但还随时会反扑。
毕竟天气不好的话,北疆的那些域外部落也是会直接掠夺北疆的资源,或者是潜入关内。
傍晚了,沈云岫也没有回家,许怀夕和沈父用过晚饭。
不经意间,许怀夕又提了起沈云岫的母亲云娘。
“云娘,她……她的真实身份其实我也不清楚。”
“唉,一晃眼都过去十六年了,若是云娘还在的话……也是我对不住云娘。”
沈父说着又开始泪眼朦胧。
许怀夕仔细观察的眉眼,确实是不像。
只是观沈父的所作所为,这确不确定沈云岫就是他的儿子。
沈云岫是半夜才回来的。
许怀夕在画一些农作物的图案,还要便携其生长习性,结果有些困了,就趴着睡着了。
沈云岫见这边屋子里的灯亮着,进来就看到伏在案上的许怀夕。
他有些不忍心吵醒她。
轻轻走过去把人抱起。
只是没想到许怀夕脸上沾了一片墨汁。
现在都干了。
倒是有些难以洗去。
他用帕子擦了一下,果真擦不下来。
沈云岫把人放到床榻上,又出去研究洗墨汁的药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