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语气带着些撒娇。墨染轻叹一口气:“好吧,但你需要做好心理准备......”
杨暄蹙了蹙眉:“夫人但说无妨。”
“我来自一年多年后。”
“然后呢?”
墨染转头望向他:“你不惊讶?”
“嗯,有些惊讶,所以夫人能未卜先知,安陆山会反?”
“你好厉害啊!”墨染眨了眨眼惊叹。
“还有呢?大唐会如何?杨家会如何?”他的声音逐渐低沉。
墨染不得不佩服杨暄,他太敏锐了。
“大唐会瞬间由盛转衰,杨家......”
“会像李林辅家流放?”
墨染抿了抿唇,没有回答未,杨暄心颤一下。
他平躺回去,默默闭上眼睛,平复着心跳。
半晌后,他幽幽开口:“杨家会 满 门 抄 斩 是 吗 ?”
他的声音冰冷低沉,仿佛来自地狱。
墨染依旧没有回答,却悄悄攥紧了拳头,她咬了咬唇,钻入了杨暄怀中。
“夫君放心,我定会想办法阻止安陆山的......”
她的声音带着哭腔,但她并未哭出呜咽声。
对不起夫君,你若是笨一些多好......
杨暄紧紧攥着,浑身肌肉紧绷,如此他才能极力克制眼泪和战栗。
那是他的至亲,突然听到这样的消息,想必有如万箭穿心,夫君的心该有多痛啊。
当他当真经历这一刻时,又要再穿一次,比这次还要痛上百倍,墨染怎忍心让他承受这样的痛苦。
她希望夫君一辈子都不要知道此事,但终究是瞒不过的。
“夫君若伤心便哭出来好吗,我不希望你忍的如此艰难。”
黑暗中,她虽极力忍着,杨暄依旧能感觉到衣袍上的温热。
许久之后,杨暄开口:“夫人,你走吧,夫君不希望你受此连累。”
难怪夫人此前明明爱我入骨,还要拒绝,原来这就是天谴。
是我太过自负,执意要得到想要得到的一切,才搅乱了夫人的心。
夫人明知杨家下场,依旧嫁我,这份情谊,夫君铭记在心。
“夫君,我不会离开你的!”
墨染拼命地摇头,泪水甩在了杨暄唇角,好苦好涩。
他紧紧将她揽入怀中,借着雪色,他半敛的眸子里,晶莹如碎玉。
“我们还有两年时间,即便到最后关头,我也会想办法带你走!”
“无妨,若此为命数,夫君欣然接受。”
杨暄转身将她箍在怀里,遇到夫人本已不枉此生。
*
上元节,花萼相辉楼,圣上照例宴请百官。
“试试这套。”
墨染正在寻晚宴要穿的衣服,杨暄淡笑着走来,身后卫安抱着一个锦盒。
她一脸期待地打开了锦盒,有些眼熟。
“这是......这是我赤羽庭最贵的那套衣裙!”
杨暄抵唇轻笑:“正是,夫人偷偷卖回了赤羽庭,是吗?”
墨染面上有些尴尬:“陈年旧事说出来干嘛,你怎么又买回来了?何时买的?”
“夫人卖回去的当日夫君便买了回来。夫君觉得夫人极趁这套衣裙。”
墨染知晓他的言外之意,是杜如霜的容貌不趁,但她墨染的容貌趁。
但心里怎么想怎么不舒服,这是在贬损杜如霜的容貌咯?可她也曾是杜如霜欸!
杨暄有些心虚:“夫君是不是说错话了?”
墨染给了他一个眼神,让他自己体会,抱着盒子去了里屋换衣服去了。
花萼相辉楼里,百官云集,带着夫人的却不多。
但因圣上带着贵妃娘娘,其他女子的出现倒不会显得不合规矩。
远远见一容貌俊朗的男子,身着墨蓝锦袍,墨玉革带。
墨染又惊又喜:“哥!”
注意到他神色惊讶又迷惑,她连忙改口:“杜兄。”
杜游听到一声招呼,转头看去,是一位陌生女子。
她身着月白色齐腰襦裙,同色披帛散落肩上,如月光镶嵌。
琼鼻朱唇,肤如凝脂,容貌堪称绝色。
杜游轻瞥一眼后面缓缓走来的杨暄,眉头蹙了蹙。
“你是如霜?”他走进她,悄声问。
“......”
这下轮到墨染吃惊了。
“这能猜到!哥你有点神!”
杜游听娘说她回杜府那段时日,杨暄常去陪她用晚膳。
他说起了一位青楼女子,想要娶她,问岳母是否同意,杜夫人说她支持。
杨暄对如霜的感情,这些年始终未减分毫。杜夫人也不忍心看他孤苦伶仃。
杜游也听说了这位姑娘的一些事迹,总的来说,口齿伶俐,胆大妄为。
像极了后来的如霜。
杨暄如此执拗之人,为了她大闹朝堂,怎会如此轻易移情别恋。
“如霜当年性情大变,我便知此事不简单。”
杜游虽然不愿承认妹妹已死,但她也算自己的亲妹妹了。
“你们成婚那日,哥在东都耽搁了,未到场,今日总算见到了。”
听闻此言,杨暄心虚地摸了摸鼻头。
“无论妹妹变成什么模样,你永远是我的哥哥!兄妹之间不计较这些。”
她咧着嘴角笑着,压住了眸中的晶莹。
杜游温柔地揉了揉她的头:“妹妹说的是。”
五年了,他终于又有妹妹了。
这失而复得的感觉,是人间最美好的事情。
墨染嘿嘿一笑,转头见不远处站着几个人。
女子鹅黄襦裙,灵动俏皮,男子青色官袍,温润儒雅,还有一位绯红官袍的中年男子。
杜游忍不住夸道:“果真是郎才女貌!凌云这五年也算终得善果。”
“哥,你是说我与杨暄不是郎才女貌嘛?你与嫂嫂不是郎才女貌嘛?”
墨染不服,噘着嘴反驳。
杜游宠溺地点了点她的额头:“你啊!依旧如此伶牙俐齿!”
沈凌云与白鸿礼寒暄过后,白鸿礼指着白玉阙叹息。
“你可真是太任性了!”
白玉阙唇角一咧:“爹,女儿知错,以后不会无故消失了!”
见女儿一脸俏皮,白鸿礼无奈一笑,又长叹了一口气:回来就好。
“岳父大人,凌云带玉阙去见见爹。”
见沈佑落单,沈凌云作揖告辞。
多年不见的儿媳同儿子携手走来,沈佑满是欣慰。
“爹。”
她的声音有些哽咽,五年未见,爹又生出了许多白发。
沈佑对她向来宠爱有加,自己五年未归,他定时常挂念,白玉阙愧疚至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