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郊兵营,校场。
虞铮正与同僚操练兵马,忽听得身边副将禀告,说长公主遣人来至。
“见过将军。长公主派奴来问,将军今晚可还回府安歇否?”
“约摸再过一个时辰便回,让公主先行歇息,不必等我。”
“是,那奴便告退了。”
多余的话,内侍一句不言,转身离去。
——公主府内。
“虞铮所言如何?”
“大将军说他约摸一个时辰后回来,让殿下且先安置。”
魏玺烟敲了敲手指,微微点头,起身走入了内室,爬上了席榻。
睡意朦胧间,她忽觉得被衾一空,随即后背便落入那个熟悉而温暖的怀抱。
“殿下醒了?”
“才将要睡,尔便把本宫吵醒了。”
“是微臣之错。殿下心宽,可否原谅于臣?”男人伸手撩起她的鬓发,轻声问。
“罢了,本宫要与尔谈正经的。”说着,不待虞铮回答,魏玺烟便继续道:“陛下如今有一难事,不知将军能否,慷慨相助?”
虞铮不禁疑惑:“不知陛下有何难事?”
总不会还是陛下后宫采选之事?
但此前长公主不是说过,她不会再插手其中。
“若是陛下想派一人去做裕州太守,将军觉得朝中何人能够胜任?”
“陛下想让臣去做裕州太守?”虞铮直截了当。
魏玺烟似在叹气:“竟然什么都瞒不过将军。”
“朝中能者众多,陛下为何想让臣做裕州太守?”
“那是因为陛下信任将军。”
“公主亦有此意?”
“本宫深居简出,如何懂得政事?”
女子支颐反问。
“臣若做了裕州太守,北军都统的官位应当会换作旁人吧。”
魏玺烟思忖片刻,道:“此事终究还需陛下定夺。”
“殿下当真希望我去?”男人低沉相问。
魏玺烟手指抚过他的耳边:“当不当真,并无意义。将军谋略果敢,本宫信尔无论身处何地,皆能步步坦途。”
虞铮良久未答。
魏玺烟察觉到气氛凝滞,遂软下语气道:
“我与陛下并非逼迫将军,只是如今形势复杂,既不能打草惊蛇,亦不能养痈为患。唯有行一步险棋,方能有破局之道。”
重来一世,她不能再放任昀裕二州蛰伏作乱。只是这些话,她永远都只能藏于心底,绝不可宣之于口。
“本宫也是前些日子才知道一段秘辛,所谓的洵川王妃许氏,并不是洵川王世子的亲生母亲。据说那洵川王世子的亲母,原籍正是在裕州某县。”
“陛下是要臣去暗中调查?”
“不,陛下是要……尔去投诚造反。”
——
“裴霁。”
“殿下……又有何事?”
“尔从前可是在虞府做事?”
“回殿下,正是。”
“尔如此武艺高强,怎……未去参军呢?”
这个问题,在魏华蓁的心中藏了许久。
其实,在裴霁被派到她身边的第二日,她便忽然做起有关前世的梦境。梦醒之后,她恍惚记起,前世嫁到敦诚伯府之后,曾听过这个名字。
那时她嫁入敦诚伯府已经两年,敦诚伯世子有一同胞嫡妹,恰逢婚配。府中亲长有意将其许配给大将军麾下的武将新贵——镇北将军,名为裴霁。
魏华蓁想,他当年定是跟在虞大将军左右奋勇拼杀,才得以获封功勋。如今,皇姊将他派到自己身边,是否会改变他的人生呢?
一旁的裴霁垂首未答。
魏华蓁见状,心中已有判断。
“裴霁,若本公主,将尔送到虞大将军身边,尔可愿意?”
“殿下……”年轻男子心有顾虑,“平康长公主命臣来保护殿下,臣不可擅离职守。”
“此乃本公主之意,怎会是擅离职守呢?”
“微臣既到了这里,但凭殿下差遣。”
魏华蓁挥了挥手,让他退了出去。
此事不急,待她过几日问一问皇姊。
禁军之中,能做她护卫的人也有许多。既然她知晓了裴霁未来能够功成名就,便不能拘他在一座小小的公主府中。
若他日后真能在战场之上立下汗马功劳,亦是对大衍国运有利。
而她魏华蓁身为国朝公主,既不能奔赴疆场杀敌,则更不可阻拦。
日后他加官进爵,前途明灿,也算是她做了一件好事。
至于其他儿女情长之念,还是通通休止罢了。
之后过了数日,魏华蓁到魏玺烟府上,向她提及此事。
魏玺烟顿感意外。
“昭澜,裴霁是吾派他去保护尔的安全,尔怎的,突然想送他去军营?”
“阿姊,虽然时日不长,但昭澜看得出,裴霁他心怀疆场抱负,又有真才实学。若昭澜将其囿于府宅院落,岂非是对大衍无益?”
“哦?”
魏玺烟当真是不曾料到,往日她以为的怯懦少女,竟然也有这般胸怀见地。
昭澜果然是成长了。
“昭澜能这般想,阿姊很高兴。只是如此一来,他便不能跟在尔身边随侍左右了。”
“阿姊,昭澜觉得无需如此。谁人皆可以做昭澜的车骑尉,只是,对于裴霁而言,机会难得。”
这样一位妹妹,魏玺烟算是俞看愈发顺眼。
“好,那阿姊便依尔之言。”
大不了日后,她让虞铮多照拂他一些,让其少卷入朝堂争斗。待一切尘埃落定,若昭澜仍对他有意,届时再请陛下赐婚,亦非难事。
“多谢阿姊。”少女面上露出浅浅一笑。
魏玺烟答应让裴霁去往军营,算是了了魏华蓁一桩心事。
“恰好,陛下昨日已正式下旨,任命虞将军做裕州太守,不日便要赴任。不如,便让裴霁做他的副手。昭澜觉得可好?”
“但凭陛下和阿姊做主。”
——
夜渐深,亥时初刻。
长公主坐于绛帐之中,身披罗衫,素面如赪。只见她以手捻帐上金钩,眉目含秋,静然凝视着面前身着玄袍的男子。
此时,她命宫女却灯,又在帐中添香,易琉璃为绛纱,光遂黯然。
虞铮默然而立,魏玺烟便起身牵引其手,使坐榻前。
“将军似乎,对本宫心有不满?”
“臣不敢。”男子硬声开口。
暗光中,他指触女子袖上鲛绡,冷若握雪,忽闻隐有一股暗香自长公主衣裾而出,非兰非麝,沁骨欲酥。
魏玺烟动作轻柔地解开他的衣袍,见其身上创痕满布,或长或短,不禁用手指轻覆。
“殿下不是还要同臣说裕州之事?”
女人却伸手,以指按其唇,道:
“今夜,但论枕席,不言兵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