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京的空气带着一丝宿雨未干的潮气,透过排练室高窗斜射进来的阳光里,浮尘在无声地舞动。刘明浩比约定时间早到了半小时,独自坐在角落的折叠椅上,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膝盖,模拟着昨晚在脑海里盘旋了一整夜的贝斯低音线。那首《直到世界尽头》的日文旋律,经过一夜的发酵和成员们的头脑风暴,已不再是单纯的怀旧情歌,而变成了一头亟待驯服的、充满力量的野兽。
门被推开,带着乐器箱和一股干练气息走进来的,是制作人李秀满紧急调来的顶尖现场乐队成员。为首的是吉他手中村拓也,一头标志性的银灰色长发束在脑后,眼神锐利如鹰;紧随其后的是鼓手小林健太,身材敦实,步伐沉稳;贝斯手松本润则显得年轻些,但背着琴盒的姿态透着一股老练;键盘手佐藤美咲是唯一的女性,表情沉静,动作利落。他们身上带着职业乐手特有的、见惯了大场面的平静气场。
“刘桑,初次见面,请多指教。”中村拓也微微颔首,声音沉稳有力。
“各位老师,辛苦大家了!时间紧迫,拜托了!”刘明浩立刻起身,深深鞠躬,态度谦逊而诚恳,没有丝毫顶流明星的架子。他深知,此刻站在他面前的,是能决定这场“救火”演出成败的关键力量。
没有多余的寒暄,乐手们迅速就位,打开琴盒、连接设备、调试音色。排练室里瞬间充满了各种乐器预热时的嗡鸣、拨弦的脆响和鼓棒轻敲鼓边的嗒嗒声。刘明浩也拿出了自己的定制麦克风,深吸一口气,站到了立麦前。
按照昨晚发给各位老师的改编谱,我们先完整过一遍,找找感觉。”刘明浩言简意赅,目光扫过每一位乐手,确认他们的状态。
音乐响起。
不同于原版的抒情悠扬,道森设计的摇滚改编版甫一开场,便是小林健太极具侵略性的双踩鼓点,如同战鼓擂动,瞬间点燃了空气。
紧接着,中村拓也手中那把芬德吉他的失真音色咆哮而出,带着撕裂般的金属质感,霸道地占据了整个声场。
松本润的贝斯线果然如刘明浩所要求的那样,不再是简单的根音支撑,而是化作深沉澎湃的海浪,在鼓点和吉他的间隙中汹涌翻滚,稳稳托住整个节奏的骨架。
佐藤美咲的键盘则铺开一层厚重而略带迷幻色彩的弦乐垫底,巧妙地中和了硬摇滚的锋芒,增添了几分史诗般的壮阔感。
刘明浩的声音切入进来:
大都会に 仆はもう一人で
>(孤身一人 仿徨在大都市)
他的嗓音在乐队强大的声场中非但没有被淹没,反而如同破开巨浪的利刃,带着一种沉静却无比坚定的力量。他刻意收敛了偶像舞台上惯用的华丽转音和技巧性炫技,回归到最本真的情感诉说,将原曲中那份孤独与追寻,用更直接、更具颗粒感的方式表达出来。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那是彻夜未眠和巨大压力的痕迹,却意外地赋予了歌声一种撼动人心的沧桑感。
然而,第一次合练远非完美。
进入副歌前的那个关键过渡段,刘明浩预想中的情绪爆发点,吉他 Solo 的进入时机似乎和鼓点产生了微妙的错位,让整个推进感卡了一下。刘明浩的眉头不易察觉地皱了一下,但他没有停下,而是用眼神示意继续。
“停一下!”一曲终了,中村拓也率先开口,他的声音在安静的排练室里格外清晰,“刘桑,副歌前的那个bridge,感觉不太对。我的Solo进入点,和小林君的鼓点配合,需要再调整。另外,你的Vocal在这里可以再‘推’一点,情绪需要更饱满地顶上去,才能接住后面乐队的爆发力。”
松本润也点头附和:“贝斯线的律动在第二段主歌可以再‘黏’一点,和鼓的底鼓)更紧密地咬合,现在感觉有点“飘”。”
专业乐手的耳朵果然毒辣,一针见血地指出了问题所在。刘明浩心中反而一定,不怕有问题,就怕排练的时候找不到问题。
“明白!”刘明浩没有任何异议,立刻拿出标记得密密麻麻的乐谱,“中村桑,您看Solo部分,能不能从这里,第四拍的后半拍进?这样鼓点的过渡会更自然……”他用手指着谱子,语速快而清晰,眼神专注。
小林健太凑过来看了看:“可以。那我这里的Fill(加花)节奏型稍微简化一点,把空间让出来。”他拿起鼓棒,在军鼓上快速敲击了几个示范节奏。
佐藤美咲也轻声提出建议:“键盘的弦乐铺底在副歌最高潮的地方,可以再叠加一个更明亮的Lead音色,把整体氛围再往上‘提’一层,配合刘桑的高音。”
“好主意!”刘明浩眼睛一亮,“麻烦佐藤桑试试看效果。”
排练室里立刻进入了高效而紧张的“手术”模式。大家围在一起,对着乐谱反复讨论、试奏、调整。刘明浩完全沉浸其中,他不再是那个被聚光灯环绕的偶像,更像是一个乐队的核心主唱兼音乐总监,认真聆听着每一位乐手的意见,快速做出判断和决策。
汗水顺着他的鬓角滑落,他却浑然不觉。他一遍遍地唱着关键段落,与乐队磨合着每一个细微的节奏变化和情绪起伏。有时为了一个鼓点的轻重缓急,他会和小林健太反复尝试四五种打法;为了贝斯某个滑音的力度和时长,他会和松本润细致地沟通;为了让吉他Solo的每一个音符都精准地刺中听众的心房,他会和中村拓也反复推敲推弦的幅度和揉弦的时长。
时间在忘我的打磨中飞速流逝。午餐是程宇买来的便当,大家席地而坐,匆匆扒拉几口,讨论的话题依然围绕着音乐。
“刘桑,你这里的气息控制太惊人了。”松本润吃着饭团,忍不住赞叹道,“副歌连续的高音爆发,还能保持这么稳定的音色和情感输出,真是怪物级别的现场实力。”
“确实,我们以前也和米津玄师他们合作过,你作为偶像的演唱实力不比他们差。”佐藤美咲也是称赞道。
刘明浩笑了笑,喝了口水润喉:“是老师们演奏的能量给了我支撑。尤其是中村桑的吉他,那种撕裂感,直接把情绪顶到那个位置了,不唱上去都对不起这氛围。”他语气轻松,带着对乐队的由衷欣赏。
下午的排练渐入佳境。经过无数次的微调,音乐的齿轮终于严丝合缝地咬合在一起。当最后一次完整排练结束,最后一个音符在空气中震颤着消散,排练室里出现了短暂的寂静。汗水浸湿了每个人的后背,但每个人的眼中都闪烁着兴奋的光芒。
“成了!”小林健太重重地拍了一下军鼓,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就是这个感觉!”松本润用力握了握拳头。
中村拓也放下吉他,脸上难得地露出了笑容:“刘桑,这版编曲真的很棒。你有摇滚的灵魂。”
佐藤美咲也微笑着点头:“情绪和力量的层次都出来了,很完整。”
刘明浩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紧绷了一天的神经终于稍稍放松,一种难以言喻的满足感和战意涌上心头。他看向窗外,不知何时,天色已经阴沉下来,乌云低垂,远处隐隐传来闷雷的滚动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