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座哥,咱们好不容易才出来……回吧!俺有点害怕……三位嫂子知道我带你出来,我可不好交代……”
也难怪一向嘴硬的七把叉说出害怕二字。
因为,他们前面又出现一座鼓楼……回首一看,他们刚才上上下下跨台阶、穿密道转了一大圈的那座鼓楼居然没了,就这样凭空消失了……
十三郎身上龙鳞衣又鼓胀了几分,似乎也在提示杨十三郎回去……
“回去,天眼城垒的迷有可能就永远解不开了……邪不压正!”
杨十三郎转过身来,可能是为了缓解七把叉的紧张情绪,笑眯眯说道:
“现在回去,只能呆坐在茶楼里继续听别人的故事,进一步……茶楼里说书人说的可就是你七把叉的故事了。”
七把叉被逗笑了。
“理是这么个理,但……俺……”
七把叉上次饿殍山大战,和朱风一起被分配在看守鹰嘴口,布在溪水里的几张蚕丝网,只网住了被金罗大仙一脚踢飞的那个大屁股判官,一盘查还是个好判官,一个幽冥界最敬业的好判官……懊恼了几个月。
立功机会就在眼前……七把叉抽出棺材钉子跟了上去……
但有最后一句话杨十三郎没有告诉七把叉:“现在回不去了。”
只要稍微往远处看一眼,整个天眼城垒天际轮廓已经完全变了模样,而且杨十三郎几次试着想升起莲花云来,但都毫无反应……
……
钟楼大门上——那扇厚重的木门如今只剩半截焦黑的残骸,门板上布满了利器劈砍的痕迹。最引人注目的是门环处的一个圆形凹槽,边缘光滑如镜,显然是长期摩擦所致。
\"有人经常进出这里。\"
杨十三郎用指尖抚过凹槽,指腹沾上一层细密的金属粉末,在月光下泛着淡淡的青色。
七把叉蹲下身,从门槛缝隙里抠出一小片暗红色的碎屑:\"血?\"
\"不。\"杨十三郎接过碎屑,在鼻端轻嗅,\"朱砂,而且是上等的辰砂,只有道观炼丹才会用这么纯的。\"
正说着,一阵夜风突然穿过残破的钟楼,发出\"呜呜\"的怪响。风中夹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香气,像是陈年的线香混合着某种药材的味道。杨十三郎循着气味抬头,看见三楼的窗口飘出一缕几不可见的青烟。
\"上面有人。\"
两人对视一眼,默契地摸向钟楼侧面的旋梯。石阶上积了厚厚的灰尘,却有几处明显被人踩踏过的痕迹。杨十三郎数了数,大约有七八个不同的脚印,最新的一对不过两三个时辰前留下的。
\"等等。\"七把叉突然拉住杨十三郎的衣袖,指着台阶边缘一处不起眼的凹陷,\"这像不像是...\"
杨十三郎眯起眼睛。那个半月形的压痕他很熟悉——是官靴特有的纹路。但奇怪的是,痕迹边缘还残留着几点暗红色的蜡渍,像是有人曾经在这里滴过蜡油。
\"先上去看看。\"
他们顺着旋梯来到二楼。这里原本应该是守夜人休息的地方,如今只剩几张东倒西歪的桌椅。墙角堆着几个酒坛,坛口的泥封已经开裂,散发出淡淡的酒香。七把叉凑近闻了闻,突然打了个喷嚏:
\"咳咳...这酒里掺了东西!\"
杨十三郎用匕首挑开泥封,酒液表面浮着一层细密的银色粉末。他蘸了一点在指尖揉搓,粉末立刻变成了诡异的靛蓝色。
\"是'寒心散'。\"他沉声道,\"服用后会让人四肢麻痹,但神志清醒。通常...是用来刑讯的。\"
七把叉倒吸一口凉气:\"谁会在这里用刑?\"
这个问题很快有了答案。当他们来到三楼时,眼前的景象让两人同时停住了脚步——
整个楼层被改造成了一个诡异的水镜阵。七面铜镜按照北斗七星的方位排列,每面镜子前都点着一盏长明灯。镜子中央摆着一张矮几,上面摊开一本泛黄的书册。最骇人的是天花板垂下的铁链,末端拴着的铁钩上还挂着几片干涸的血肉。
七把叉的喉结滚动了一下:\"这...这是要干什么?威胁我们吗?\"
杨十三郎没有立即回答。他小心地绕过铜镜阵,来到矮几前。书册上记录着某种古怪的仪式,字迹潦草得几乎难以辨认。但其中一页被朱砂笔重重圈了出来:
\"以镜为媒,以血为引,可见过往。\"
落款处画着一个汤勺的图案,和面具人留下的信上一模一样。
\"有人在用邪术窥探天眼城的过去。\"杨十三郎的声音有些发紧,\"而且...\"
他的话被一阵突如其来的\"咔嗒\"声打断。七面铜镜突然同时转动,镜面齐刷刷地对准了他们。镜中的影像开始扭曲变形,最后竟然浮现出天眼城陷落那夜的场景——
熊熊烈火中,一个披头散发的男人被铁链锁在钟楼顶层。他的面前站着个戴青铜面具的身影,手中握着一把造型古怪的钥匙。钥匙插入男人胸口的一个机关,鲜血顿时喷涌而出,顺着地面的凹槽流向七根铜柱...
\"幻象!\"杨十三郎猛地闭上眼,一把拽住看得入迷的七把叉,\"别看镜子!\"
但已经晚了。七把叉的眼神开始涣散,嘴角不受控制地咧开,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他的身体像提线木偶般僵硬地转向最近的铜镜,双手缓缓抬起,掐向自己的脖子。
杨十三郎当机立断,抄起矮几上的烛台砸向铜镜。\"咣当\"一声巨响,镜面碎裂的瞬间,整个楼层突然剧烈震动起来。碎裂的镜片中,无数画面如走马灯般闪过——
戴面具的人影在密室中密谋...西角门的机关被人为破坏...一个侍女偷偷将某种粉末倒进守军的酒坛...最后定格在一把金色的汤勺上,勺柄刻着\"调和\"二字。
震动越来越剧烈,天花板开始簌簌落下灰尘。杨十三郎抓起昏迷的七把叉,刚冲到楼梯口,整座钟楼突然发出一声不堪重负的呻吟。一根横梁轰然砸下,封死了下楼的路。
\"该死!\"
——龙鳞衣怎么没有反应了。
杨十三郎转身冲向通往顶层的楼梯。
身后的地板正在寸寸碎裂,铜镜接二连三地爆炸,飞溅的碎片在墙上划出深深的痕迹。
当他们终于撞开顶层的木门时,眼前的景象让杨十三郎瞬间僵在了原地——
顶层中央摆着一口青铜大钟,钟身上密密麻麻刻满了符文。钟下跪着三具身披黑袍的干尸,呈品字形排列。最骇人的是,每具干尸的胸口都插着一把金色的汤勺,勺柄深深没入心脏位置。
\"这是...献祭?\"七把叉不知何时醒了过来,声音嘶哑得像是砂纸摩擦。
杨十三郎没有回答。他的目光被铜钟上的最后一个画面吸引——那上面清晰地刻着天眼城陷落那夜的场景:一个戴着青铜面具的人,正在将一把汤勺形状的钥匙插入城墙的某个机关...
——西角门的机关需要钥匙,而钥匙……
杨十三郎还在转动念头,脚下的地板突然塌陷。
两人随着碎石一起坠落,在千钧一发之际抓住了悬垂的铁链。铁链剧烈摇晃着,撞向铜钟,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
\"当——\"
钟声在废墟中回荡,惊起无数夜栖的飞鸟。远处,西角门的方向突然亮起一点诡异的蓝光,随即传来机关转动的\"咔咔\"声。
七把叉挂在铁链上,脸色惨白:\"首座哥,我们是不是...触发了什么?\"
杨十三郎望向西角门的方向,脸色前所未有的凝重:\"不是我们。\"
他指向铜钟底部新出现的一道裂痕,\"是钟声。这口钟被施了术法,只要响起就会激活城中的某个机关。\"
正说着,钟楼突然再次剧烈震动。那些干尸胸口的汤勺开始发出刺目的金光,尸体像是被无形的线牵引着,缓缓站了起来。
\"跑!\"
两人顺着铁链滑到下层,身后的干尸已经追到了楼梯口。它们的动作僵硬却迅捷,关节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吱\"声。
当杨十三郎和七把叉冲出钟楼时,整个天眼城废墟都开始震颤,仿佛某种沉睡的力量正在苏醒。
远处的西角门已经完全被蓝光笼罩,门洞中浮现出一个巨大的汤勺虚影。更可怕的是,那些散落在废墟中的金箔碎片也开始发光,像是受到了某种召唤。
\"首座哥,看!\"七把叉指向城主府方向。
月光下,一个熟悉的身影正站在残破的城楼上——是那个死去的青铜面具人。但此刻,他的面具已经脱落,露出下面那张和杨十三郎一模一样的脸。
\"以勺为钥,以血为引。\"城楼上的\"杨十三郎\"开口了,声音像是千百人同时在说话……
\"时辰已到。\"
随着这句话,西角门的蓝光突然暴涨。一道光柱冲天而起,在夜空中勾勒出一个巨大的汤勺形状。而那些散落的金箔碎片则化作无数光点,向着光柱汇聚而去。
七把叉的嘴唇颤抖着,内心独白道:\"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回去怎么告诉说书人?他们能信我吗?\"
——我就是钥匙吗?
杨十三郎打了个寒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