替天行道,这四个字的含金量,在老百姓心里,不亚于王公贵族中“受命于天,既寿永昌”。
西北年年战争,税收徭役沉重,贪官污吏百出,地主财阀剥削……种种环境之下,百姓早已喘不过气。
此刻敢有人诛贪官,杀污吏,斗地主,高举“替天行道”大旗,哪怕他出身绿林,也会被人奉为民间英雄。
自打陆云川将三座人体冰雕送到凉州城的那一刻起,白顶山的名号便彻底响亮了大西北。
徭役,纤夫,苦役,佃农,流民,那些被压迫却无法反抗的百姓,一批接着一批涌入白顶山入伙。
一直到寒冬腊月时分,白顶山由原本的七千人,聚集了超一万名喽啰。
信仰这种力量,是极其强大的。
当百姓对官府的信仰崩塌,转而信仰白顶山为保护神,到那时陆云川便可顺理成章,割据一方。
转眼之间,已是腊月二十三。
距离除夕还有七日。
此刻,凉州城外。
以郑建,黄杰为首的,凉州大小官吏七十余名,以及周围乡镇的乡绅员外,全部衣着整齐,肃然站在城门口。
城门前的积雪被扫得一尘不染,夹道欢迎的军民排到了五里开外。
这么大的排场,自然是为了迎接钦差大人的到来的。
钦差何许人也?
代天巡狩,犹如皇帝亲临!
“郑大人,黄大人,钦差的车驾,已过十里长亭了。”
州衙里都头郑图,快马赶回来禀报。
“嗯……”
郑建点了点头,“传令下去,让夹道百姓都整理着装,切记,决不能让人拦路申冤,否则我要你好看。”
“大人放心,在场的军民我都特意筛选过,保证滴水不漏。”郑图快马折回。
“郑大人呐,我听说这位‘谢安’谢钦差,年纪轻轻便已官至大理寺少卿,就怕年轻人不买咱们的账啊……”
一众官吏中,黄杰最紧张。
虽大理寺少卿与他们同级为五品,但人家是京官儿,能与皇帝都说得上话的人,一句便能定人生死。
郑建淡定摆手,笑道:“黄通判无需担心,年少有为官居要职者,岂能不懂人情世故?
京师会委任年轻人代天巡狩,目的是为何啊?
自然是给予年轻人,政治历练,为加官进爵而铺路呗;
他若想快些解决此事,好拿着政绩回京师复命,那就必须得跟着咱们的安排走。”
黄杰愁容略消,感激道:“若郑大人能助我渡过此劫,黄家必有重谢!”
,“同为凉州官僚,好说,好说……”黄建捋着短须,笑得奸诈得意。
闲谈之间。
钦差车驾已引入眼帘。
车驾后还跟随着一千名京师禁军,规模着实不小。
众官吏急忙整理着装,跟着郑建一同上前相迎。
车驾停下。
一名身披青色绒袍,年纪莫约二十五六的青年走出车厢,眉宇间傲气十足。
大理石少卿,谢安。
“凉州令郑建,携凉州官府七十余官吏,拜见谢大人!”
众官吏一同参拜。
这便是权力,代天巡狩,高高在上。
谢安虽年轻,官场做派却十分老道,轻轻嗯了一声,“本官受皇帝旨意下访凉州,是为民请命,不是为官请命,郑大人的排场未免太大了些吧?”
“谢大人哪里话,正因为您为民请命,我才令全城百姓夹道欢迎,目睹一番大人您的风采啊。”
郑建笑着夸赞道:“大人年轻有为,名满天下,凉州百姓都盼着您早日到来呢。”
“哦?哈哈哈……”
几番马屁,拍得谢安舒服极了。
“凉州冬季苦寒,谢大人一路舟车劳顿,下官早已在酒楼设宴,为大人接风洗尘呐?”
“哎,接风洗尘便不必了,我一向勤俭朴素,寻常粗茶淡饭即可,且此次来凉州,是为彻查匪患之事,不想因其他琐事耽搁太久,毕竟皇帝陛下还等着我回京师复命呢。”
“极是极是……那谢大人州衙请?”
“请。”
车驾开赴州衙。
来到正厅。
只留谢安,郑建,黄杰三人。
“张守备被叛军所杀,黄大人剿匪失利,此事天子闻讯,勃然大怒啊。”
谢安背着手,背对着郑建与黄杰二人,语气却十分平淡。
郑建上前说道:“谢大人有所不知,张守备之所以被杀,是因为多次倒卖军队辎重,还弃关而逃,致使山南关隘尽失,寒了边军将士的心,才被叛军所杀,算起来也是死得其所;
至于剿匪失利,黄通判确实失职,但最主要的责任不在于他,而是官匪勾结所致啊!”
“哦?官匪勾结,在我大昭严密法度之下,竟还有人敢勾结土匪?”
谢安冷声问道:“是谁?”
“平川县令,李良!”
黄杰铿锵有力。
想要保存乌纱帽,办法其实很简单,那就是拿另外一顶乌纱帽来背黑锅呗。
李良所辖的平川县离白顶山最近,换句话说,栽赃他来顶罪最合适不过了。
“黄大人可要谨言慎行,县令虽然官品不高,却也是朝廷命官,若没有证据便嫁祸同僚,那可是重罪。”
谢安刻意提高了“证据”二字。
“证据就在这儿,谢大人请看。”
黄杰指了指茶几下方,摆放的三口大箱子。
谢安眯着眼睛,默不作声。
黄杰将三口箱子全部打开,满满的金元宝,每一锭都有五十两重,所闪耀的金光,亮得人睁不开眼睛。
再矜持的谢安,也难以掩饰目光中的贪婪。
“谢大人,这一箱是孝敬您的;这一箱是孝敬大理寺卿吴大人;这一箱嘛,是作为学生,孝敬谢太师他老人家的。”
黄杰拿起一锭金元宝,递到谢安眼前,笑着说道:“这证据不证据,还不是您这个钦差大人说了算嘛?”
三箱金子,一箱一千两,那便是三千两金,换算成银子,便是三万两白银!
先不论好与坏,这种程度的贿赂,着实很够意思了!
谢安接过金元宝,“有句话,黄通判说错了。”
“哦?还没请教?”
“这三箱金子,都应该是孝敬谢太师他老人家的,没有他老人的提拔,便没有我这个钦差,也保不住你头上这顶乌纱帽。”
“极是,极是!”
黄杰与郑建对了个眼神,知道这龌龊事儿,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