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双手稳稳的托着晓尧,白枫如同抱着世间最珍贵的琉璃,步履沉稳地穿过那片曾飘落如雪尾叶的古树林。
晓尧安静地蜷在白枫怀里,脸颊依偎着他的颈窝,雪白的狐尾无意识地轻轻晃动着,扫过白枫揽着他的手臂,带来细微的痒意。
他的眼神依旧带着几分初入此地的茫然与迟钝,像蒙着一层薄雾的湖泊,映照着周遭熟悉又陌生的景致。
树林的尽头豁然开朗。
一座山,沉默而温厚地矗立在眼前。
它没有奇峰险峻的凌厉,反而透着一种沉淀了无数岁月的平和。山体高耸,峰顶直入云端,被缥缈的云雾温柔地包裹着。
远眺之下,那半山腰缠绕的雾气,宛如一条巨大的、慵懒盘踞的白龙,鳞爪在流动的云气间若隐若现。
然而当他们走近山脚,那“白龙”便倏然散开,化作千万缕轻盈的薄纱,随风自在游弋,时而拂过苍劲的枝干,时而缠绕上嶙峋的山石。
山脚下是一片古老而深邃的森林。
古木参天,虬枝盘结,粗壮的树根如同巨龙之爪,深深扎入湿润的黑土,其上覆盖着厚厚的、吸饱了水分的苔藓。
偶有一阵清风吹入林间,枝叶便默契地发出连绵的“沙沙”声响,仿佛在低声絮语着只有它们才懂的秘密,又像是在迎接久别主人的归来。
白枫没有停留,抱着晓尧径直走向一条隐没在林间的石径。
石阶上布满青苔,湿滑而幽深,缝隙里却顽强地钻出几株不知名的野花,紫的、黄的,星星点点,如同散落在岁月长河里的微小星辰,倔强地绽放着生机。
晓尧的目光被那些小花吸引,身体微微动了动。
白枫察觉到他细微的变化,低头在他毛茸茸的耳尖上轻轻印下一吻,柔声问道:
“想下来看看吗?”
晓尧摇了摇头,把脸更深地埋进白枫颈间,汲取着他身上令人安心的气息。
他的尾巴尖儿无意识地勾住了白枫垂落的衣摆。
沿着石阶向上,空气愈发清冽湿润。
行至半山腰,一道清泉从覆盖着青苔的石缝中汩汩渗出,在透过叶隙洒落的斑驳阳光下,跳跃着细碎如金箔般的光点。
泉水汇聚成一小股溪流,沿着天然的石槽流淌,发出泠泠的清响。
白枫停下脚步,将晓尧小心地放下,随后他走到泉边,蹲下身,双手掬起一捧清泉,递到晓尧唇边。
“尝尝,很甜。”
晓尧愣了愣,不明白白枫为什么要亲自用手捧,但还是顺从地低头,就着他的手啜饮。
泉水入口沁凉,瞬间驱散了心头的最后一丝浮躁,那凉意直透心底,回味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甘甜。
晓尧满足地眯起了天蓝色的眼眸,像只喝到露水的小兽,粉嫩的舌尖无意识地舔了舔唇边的水渍。
“嗯...是甜甜的......”
他轻声说道,少年的声音带着泉水一般的清冽感。
白枫看着他的模样,眼底的笑意温柔得能融化冰雪。
他抬手用指腹轻轻拭去晓尧下巴上沾着的一滴水珠。
“喜欢就好。这里的一切,都是你的。”
晓尧的心轻轻一颤。
“我的?”
他喃喃重复,环顾四周。那股熟悉感再次汹涌而来,比在湖边时更加强烈。
这泉水,这石阶,这拂过面颊带着湿润草木气息的风......都像烙印在灵魂深处的印记,无声地呼唤着他。
“嗯,我们的。”
白枫牵起他的手,十指自然交扣,继续向上攀登。
晓尧紧紧回握,仿佛溺水者抓住浮木。
他心中的疑惑越来越大,那个关于九尾狐的模糊身影,关于自己是否曾在此生活的念头,像藤蔓般缠绕着他。
越往上走,雾气渐浓,空气却愈发清新。
终于,他们穿过了最后一段被浓雾笼罩的石阶,眼前豁然开朗。
山顶平坦开阔,终年被轻柔的云雾缭绕,如同置身云端仙境。白茫茫的雾气中,一座小院的轮廓若隐若现。
院墙是朴素的灰砖砌成,爬满了生机勃勃的青藤,藤蔓间点缀着星星点点不知名的小白花,风一过,便如细雪般轻轻摇曳。
院门虚掩着,仿佛主人只是短暂离开。
白枫伸手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小院内的时间仿佛被骤然唤醒。
青石板上光影斑驳,爬墙的藤蔓与小白花在微风中轻轻颔首,像是在欢迎久别的主人,又似在无声诉说流年。
晓尧的目光几乎是瞬间就被门廊下那把蓬松的藤制吊椅攫住了。
那柔软的白色椅垫,在午后的阳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泽,散发着一种难以言喻的、让他灵魂深处都感到熨帖的熟悉感。
他不自觉地松开了白枫的手,像被无形的线牵引着,一步步走过去,指尖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轻颤,小心翼翼地抚上那蓬松的白色绒毛。
指腹的触感...温暖而奇异,带着阳光晒过的蓬松感,还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微妙呼应。
“白枫......”
晓尧的声音很轻,带着迷茫的依赖感回头看向白枫。
“这个...摸起来好熟悉...像...像......”
他努力的在脑海中搜寻着词汇,却依旧无法准确形容那种奇异的归属感。
白枫的心猛地一缩,看着晓尧眼眸中满满溢出的痛苦和茫然,一股混杂着酸楚的热流瞬间淹没了他的胸腔。
白枫当然知道这是什么——那是...他自己,或者说他的前世,用自身脱落的、最柔软细密的尾尖绒毛精心编织而成的。
听胡九说...那是他自己亲手收集,一针一线做成的,只为让他的小狐狸在任何时候都能蜷缩在最舒适的、带着自己气息的窝里。
“喜欢吗?”
白枫走上前,从背后轻轻环住晓尧的腰,下巴搁在他柔软的发顶,声音低沉而温柔。
“喜欢就坐上去试试。”
白枫微微垂眸,心中翻涌着复杂的情绪。
他知道这椅垫的来历,知道这小院每一处角落的故事,但属于“他”自己的、具体的、带着温度和心跳的记忆,却像隔着一层无法穿透的毛玻璃,怎么也无法回忆起分毫。
只有那份对晓尧深入骨髓的爱与守护的本能,清晰得如同烙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