运输机的螺旋桨搅碎风雪时,我哈出的白气在面屏上结了层薄霜。
冰原上那道裂缝比卫星图里更触目惊心——深不见底的黑色,像被巨刃劈开的伤口,边缘还凝着淡绿色的光膜,和三年前冰棱划破我后颈时,血液里渗出的荧光一模一样。
“全员检查装备。”我扯了扯防寒服领口,后颈的疤突然开始跳动,像有只蚂蚁在皮下啃咬。
娜塔莎把热饮塞给我时,圣像吊坠撞在我手套上,金属凉意透过布料渗进来:“莫斯科突击队在入口五百米外设了防线,他们说冰层下有规律震动,频率和你上次提供的世界树根须共振波吻合。”她的睫毛沾着雪粒,蓝眼睛里映着裂缝深处的幽光。
海伦突然低呼一声。
我转身时,看到她半蹲着扶住队员小陈的肩膀。
那孩子的防目镜歪在一边,瞳孔散得像浸了水的墨点,嘴里反复念叨着:“妈妈的毛衣针……在烧,在烧……”“他今早还说从小怕针。”海伦的手指搭在他颈动脉上,“脉搏140,体温37.8,像是被某种频率影响的初期症状。”她抬头看我,医疗箱的冷光在她镜片上划出白痕,“和你在NASA记录的,那些接触过世界树样本的研究员症状一致。”
后颈的跳动变成灼烧。
我摸向终端,指尖在颤抖——不是因为冷。
三个月前在火星基地,地质学家老周就是这样开始说胡话,最后把自己反锁在样本舱,用激光斧劈开了防护服。
“启动脑波同步仪。”我压着嗓子,“所有人两两一组,共享实时脑波数据。”余光瞥见伊恩站在设备箱旁,背对着我们的身体突然僵了僵。
他的喉结动了动,指尖在终端边缘敲了三下——这是我们三天前在运输机上约定的警示暗号。
“林博士,导航参数需要再确认。”奥利维亚不知何时凑了过来,她的呼吸在面屏上蒙了层白雾,“根据最新冰盖厚度数据,原定路线可能会……”“不用了。”伊恩突然插话,他的手套拍在奥利维亚的终端上,金属撞击声像颗小炸弹,“我刚校准过,误差在可接受范围。”他转身时,我看见他终端屏幕上闪过一行红色代码——“NAV-ALtER: USER oLIVIA”。
裂缝里的风突然变了方向。
原本垂直向下的雪粒被卷成漩涡,打在防护面罩上发出密集的噼啪声。
汉斯扛着探测仪挤过来,维修工具袋在他腰间晃荡:“入口的能量屏障在减弱,现在进去的话,设备干扰率能降到30%以下。”他的德语带着点生硬的卷舌音,“但老规矩,我要走在最前面——上次在木卫二,要不是我带着电磁屏蔽器,你们早被辐射烤成肉干了。”
“保持间距两米。”我扯了扯腰间的安全绳,绳子另一头系着娜塔莎的背包。
当第一只靴子踩上裂缝边缘的冰面时,冰层发出类似老木屋地板的吱呀声。
淡绿色光膜从脚边漫上来,像有生命的液体,顺着防护服的缝隙往皮肤里钻。
后颈的疤突然裂开一道细口,血珠渗出来,在零下五十度的空气里瞬间凝成血晶。
“等等。”娜塔莎的手猛地攥住我的衣袖,她的圣像吊坠在我们之间摇晃,金属碰撞声被放大了十倍,“通道……变了。”我抬头,心脏猛地沉到脚底——方才还能看到二十米外的探测仪灯光,此刻眼前只有螺旋上升的冰晶墙壁,像被人用橡皮擦擦掉了所有参照物。
更可怕的是,小陈的声音从左边传来,带着烧焦的焦糊味:“林博士,我妈妈说毛衣针不能烧……”可小陈此刻正抓着海伦的胳膊,脸色惨白地站在我右边。
“用共同记忆验证。”我扯下手套,掌心按在娜塔莎的圣像吊坠上,金属凉意透过皮肤渗进血管,“告诉我,这枚圣像是谁给你的?”“我外婆。”她的手指扣住我手腕,“她临终前说,圣像里藏着我妈妈的头发。”我们同时低头——吊坠背面的刻痕还在,是她小时候用铅笔划的“娜”字。
幻象里的小陈突然笑了,声音变成老周的:“你以为这样就能分辨?它连你后颈的疤都能复制。”
警报声刺得耳膜生疼。
汉斯的声音从通讯器里炸出来:“能源系统故障!主线路被剪断,冷却液泄漏!”他的喘息声混着机械蜂鸣,“我在维修舱,需要……操!有东西碰了我的腿!”通讯突然中断前,我听见金属扭曲的尖啸,像有人用指甲刮过黑板。
“伊恩,带两个人去支援汉斯。”我解下安全绳,“娜塔莎跟我继续往前——世界树的核心区应该就在正下方。”奥利维亚突然挤到我面前,她的面屏上蒙着厚厚的白雾,我看不见她的表情:“林博士,前面的辐射值超标了!我们应该……”“退后。”伊恩的声音从她身后传来,他的麻醉枪抵着她后腰,“你改导航参数的时候,怎么没想到辐射?”奥利维亚的身体猛地一震,面屏上的白雾被呼吸搅成乱麻:“我只是……只是不想让你们打开那扇门……”
“保持通讯!”我对着通讯器吼了一嗓子,拉着娜塔莎往更深的裂缝里钻。
冰晶墙壁开始渗出淡绿色黏液,踩上去像踩在腐烂的海绵上。
当那道声音响起时,我以为是自己听错了——“你终于来了……容器七号。”它像浸在水里的丝绸,从四面八方缠过来。
我猛地转身,手电筒的光打在冰晶上,映出一张和我一模一样的脸。
他的后颈有同样的伤疤,正渗出淡绿色荧光,嘴角的弧度和我此刻的颤抖分毫不差。
通讯器突然响起伊恩的声音:“目标已控制,需要医疗组待命。”但我听不清后面的话了。
冰晶里的“我”抬起手,指尖触到我的防护面罩,凉意透过玻璃渗进来,和后颈的灼烧感撞在一起。
他的嘴唇动了动,这次我听清了——“欢迎回家,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