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上次与魔神分身的战斗已经过去好几天了。派蒙漂浮在荧的身边,有些担忧地晃着小脚。
“不知道那些受灾的部族有没有恢复正常…我记得当时受破坏最严重的是「花羽会」,也就是恰斯卡生活的部族。那里的人还好吗?”
她歪着头看向荧和左钰。
“我们要不要过去看看?说不定我们能帮上什么忙呢!”
荧点了点头,她也正有此意。左钰则没什么意见,跟着两人一起行动。
三人来到花羽会部族的聚落,眼前的景象让他们有些意外。这里并没有想象中的愁云惨淡,反而是一片忙碌的景象。许多人正在搬运木材,修补着受损的房屋。
一个熟悉的身影正在人群中指挥着,她的声音清晰而有力。
“咦,那不是伊安珊吗?她怎么会在这里?”派蒙好奇地指着前方。
一个年轻的部族成员跑向伊安珊。“教练,东西都搬来了,接下来我们该做什么?”
“辛苦了。”伊安珊点了点头,“先休息一会儿,之后开工。”
她转向另外几个人,迅速地分配任务。
“你们两个负责修缮北面的房屋。你们去西边,来的时候我听到脚下的木头发出「吱嘎」的声响,整条路都需要加固。”
一个肌肉结实的年轻人拍着胸脯。“好嘞,那我先把箱子搬过去。”
旁边的同伴想要帮忙。“我来帮你?这些东西可不轻。”
“停——不用。”那个叫马特兰的年轻人自信地展示着自己的臂膀,“我这肌肉可不是白练的,瞧瞧这超绝线条,这些货我单手就能拎起来!”
“行吧,希望明天不会见到你浑身酸疼,躺在车上哭天喊地。”
“看好了。这次我肯定让你惊掉下巴。嘿——”
马特兰猛地一用力,箱子被抬离地面,但他自己的脸却瞬间扭曲了。
“哎哟,我的腰…”
伊安珊叹了口气,走了过去。“新人总要吃点苦才能成长。你扶他去休息,顺便帮他把药敷上。”
她对马特兰说:“这几天先不要乱动,避免二次受伤。下次别逞强了,恢复好再来帮忙吧。”
“惭愧啊…还是练得不够…”马特兰被扶走时,满脸通红。
“干活和运动是两码事,需要慢慢体会。”伊安珊说完,环顾四周,“还有空余的人手吗?穆托塔首领需要我们帮忙。”
“伊安珊!”派蒙挥着手飞了过去。
“荧、派蒙,还有左钰。”伊安珊看到他们,也有些惊讶,“这么巧,你们也来了?”
“我们也很意外呢,没想到会在这里碰到你。你来「花羽会」做什么?”派蒙问道。
“沃陆之邦受损不大,已经重修完毕了。我听说花羽会这边情况比较严重,就过来帮忙。”伊安珊解释道,“路上正好遇到了我们部族的商队,这几位是我的学员,我就带他们一起来了。”
荧想起了什么。“「学员」…?”
左钰在一旁接话:“她是沃陆之邦的运动教练,很擅长激发人的潜力。”
“对哦,你是「运动教练」!”荧也反应过来。
伊安珊有些意外地看了左钰一眼。“咦,我没跟你们讲过吗?我是专业的运动教练。主要工作就是为学员规范饮食、指导训练。你们要是对什么运动感兴趣,也可以来找我。”
她很快把话题转回正事。“好了,先不说这个。我刚到花羽会的时候,部族首领说有事拜托我,还特地嘱咐我多带点人。你们现在有空吗?如你所见,由于一些意外情况,我现在比较需要帮助。”
“那我们一起去见首领吧,原本我们就是来帮忙的嘛。”派蒙立刻答应。
“太好了,那我们走吧。”
在伊安珊的带领下,三人很快见到了花羽会的首领穆托塔。
“穆托塔首领,我们来了。”
“伊安珊,还有…你们是荧、派蒙和左钰吧?久仰大名,有你们在,我稍微放心一些了。”穆托塔的脸上满是愁容。
三人看向首领身后,那里躺着几个部族的战士,他们的状态非常奇怪。
一个叫阿图科的战士在地上蜷缩着,浑身发抖。“好冷…好冷啊。德乌特,你在吗?我快沉底了,这里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游来游去…”
“奇怪,他明明躺在地上,为什么一副落水的样子?”派蒙不解地小声说。
另一个女战士柯奇妲发出了断断续续的笑声。“嘻嘻…嘻…深渊…深渊就要来了…我的眼在手心;我的手在胃里;我的胃长满了牙齿…它吃掉了你们,马上也要来吃我了。”
“你在说什么,我们好端端地站在这里呀。”派蒙试图纠正她,但对方毫无反应。
还有一个叫奥科兰的战士,双眼紧闭,却咬牙切齿地低吼着。“……这帮畜生…到底是什么时候进来的!”
“唉,如你们所见,他们的精神状态很差。”穆托塔沉重地叹了口气,“那场大战结束后,这些战士就失踪了。这几天我们陆续在野外找到了他们,但每个人看起来都不太正常。”
荧看着那些战士,向首领问道:“为什么会出现这种情况?”
“有什么头绪吗?”她接着问。
“他们昏倒在被「深渊瘤石」侵蚀的土地上,身边是倒下的同伴。我们猜测是战争中发生了一些不好的事情…”穆托塔解释说,“我以前听烟谜主的首领说过,骤然接触到强大的深渊力量,除了身体吃不消外,精神也会出现一定的「异常」。或许是「古斯托特」十分强大,引发的异常远超从前的规模。”
“古斯托特?那是什么?”派蒙问。
“就是不久前盘踞在高空之上的那个深渊魔物。按照古老的传说,我们称呼它为「深渊的浮灭主」古斯托特。”
“原来是那个黑色的大球呀!它不是被我们打回去了吗?”
“没错。如今威胁已经解除,但它给战士们留下的创伤却没有消失。这几天里我们翻遍各种记载,也没能找到什么很好的解决办法。数百年前似乎有人能配置出一些特效药,但已经失传了…”
“我可以试试吗?”荧走上前。
“对哦,你有净化深渊的力量,说不定可以帮到他们!”派蒙的眼中重新燃起希望。
荧伸出手,柔和的光芒笼罩了那些战士。他们体内的深渊力量被缓缓剥离,但几人依旧紧闭双眼,沉浸在自己的噩梦中,看起来没有任何好转。
“怎、怎么会这样…”派蒙的翅膀耷拉了下来。
“多谢你愿意出手相助。”穆托塔的语气更加沉重,“不过这样看来,就算完全剥离了他们体内的深渊力量,精神创伤也不会消失。”
周围的战士家属们发出了绝望的声音。
“那怎么办?难道我的朋友永远都只能维持这个样子吗?”一个叫伊卡力的年轻人喊道。
“姐姐,清醒一点呀!不要丢下我…”一个小女孩拉着柯奇妲的手哭泣。
“到底该怎么做才好?明明战胜了「古斯托特」,明明我们的战士还活着,难道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疯掉?”
“荧的力量清除了他们体内的深渊能量,但问题不在能量本身了。”左钰开口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他身上。
“那是什么?他们怎么还不醒?”派蒙急切地问。
“我来看看。”左钰走到一个战士身边,伸出两根手指,轻轻点在他的额头上。一道凡人肉眼无法察觉的,由纯粹能量构成的复杂法阵一闪而逝。左钰闭上眼睛,片刻后才睁开。
“古斯托特的力量像是一种精神毒素。它没有创造新的恐惧,而是找到了他们内心深处已经存在的裂痕,比如对战斗的恐惧,对同伴受伤的愧疚,然后把这些情绪无限放大,扭曲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他看着荧,继续解释:“你驱散了毒素,但被毒素扭曲的精神迷宫还在。强行闯进去,他们的心智会彻底崩溃。”
“当然不能就这么看着。”伊安珊的声音打断了众人的沉思。
她看向穆托塔,然后转向周围的人群。
“一个一个解决吧。首先,不要再让他们聚集在这里了,气氛只会越来越糟。先解散,让他们去各自觉得舒适的地方,我和荧、派蒙、左钰找他们聊聊。”
“可是…”一个叫黛希特莉的女人犹豫着。
“真的能做到吗?”
“我知道大家都很不安,不过眼下也没有什么更好的办法不是吗?那就先行动起来,成功也好失败也好总要试过了才知道。”伊安珊的语气不容置疑,“都别愣着了。让一让,放他们离开,然后派人跟着。别跟太紧,知道他们的动向就好。”
在伊安珊有条不紊的指挥下,原本混乱的人群开始行动起来,逐渐散去。
左钰也表示赞同:“她说得对。解开这种心结,没有万能的钥匙。只能一把锁一把锁地去试。”
伊安珊看向三人。“好了,该我们出发了。就像我说的,找他们单独聊聊吧。情况确实不容乐观,不过我相信战士们一定可以恢复正常。我们已经跨过了无数困难,这次也一样。走吧?”
伊安珊思索着,目光扫过那些陷入沉睡的战士。“我想想…刚刚有个人说自己很冷,你还有印象吗?”
她转向荧、派蒙和左钰。“在岸上溺水的人可不多见,我们去见一见他。”
他们很快找到了那个蜷缩在角落的战士,他叫阿图科,身体正不住地发抖。
“呜…好黑…好冷…我想回去…”他无意识地呢喃着。
“找到了。”伊安珊蹲下身,“你能听见我的声音吗?”
阿图科没有回应,只是更深地陷入了呓语中。
“好,你等一会儿,我们这就带你回来。”伊安珊站起身,有了主意。
“沃陆之邦带来的物资中应该有木料…我在想,点起篝火说不定会有效果。”
“欸?”派蒙不解地歪了歪头。
“又暗、又湿、又冷,最适合烤火了吧?”伊安珊解释道,“生火,让他的身体暖和起来,他‘看到’的世界或许也会变得不同。我去拿柴火,你们在这等我一会儿。”
左钰点了点头。“物理上的温暖有时确实能影响精神感知。他感觉到的寒冷是精神层面的,但用真实的火焰去对抗,或许能在他封闭的意识里打开一道裂缝。”
伊安珊很快带着干柴回来,几人协力升起了一堆明亮的篝火。火焰跳动着,驱散了周围的阴冷。
阿图科紧锁的眉头似乎舒展了一些。
“……”
派蒙紧张地盯着他。“唔…”
“有光…奇怪,水里哪来的光?”阿图科的声音虽然微弱,但清晰地传了出来。
“好像真的有反应!”派蒙高兴地小声喊道。
“有谁在那里吗?救救我…”阿图科的声音里充满了恳求,但很快又转为惊恐,“不对、快离开!这里水太深了,你们过不来的!”
“别担心,我们这里有「流泉之众」的朋友,他们的水性你应该很了解。放轻松,我们来救你了。”伊安珊用沉稳的语气安抚他。
“别管我…快…”阿图科的声音再次被痛苦淹没,“德乌特…”
“不行,他又恢复成刚刚的样子了!”派蒙急得团团转。
“看来只有篝火还不够。”伊安珊的表情凝重起来。
左钰看着阿图科。“他提到了一个名字,德乌特。这可能是他精神迷宫的核心。就像一个循环的梦境,总有一个关键的节点。”
伊安珊表示同意。“他不止一次提到德乌特这个名字,或许可以从这里入手,我们去附近打听一下。”
他们找到了之前那个叫伊卡力的年轻人。
“我朋友他…有好一些吗?”伊卡力焦急地问。
“我们正在想办法。”伊安珊直接切入主题,“不过现在有一个问题,你听说过德乌特吗?”
“德乌特?我有印象。”伊卡力回忆道,“那是一只和阿图科一起长大的龙。阿图科小时候曾意外落水,当时是德乌特将他救上来的。”
他继续说:“它一直潜入很深的水下,托着阿图科的后背,硬是将他顶出了水面,自己也用光了力气。好在最后一人一龙都获救了。”
“既然这样,如果我们将它带过来——”伊安珊的话被伊卡力打断了。
“很遗憾,它已经不在了。四年前那次深渊入侵,它载着受伤的战士从前线撤离,途中遭遇了袭击。”伊卡力的声音低沉下去。
荧的眼神动了动。“…或许并不需要它亲自现身。”她轻声说。
“它有什么特点吗?”
“咦,你的意思是?”派蒙看向荧。
“也对,只看外表的话,它是一只标准的绒翼龙,没有太多特征。”伊卡力回答。
“想办法‘假扮’它吧。”荧提出了自己的想法。
左钰补充道:“他的心结在于被拯救的经历。我们需要重现的不是德乌特本身,而是那个‘拯救’的场景和感觉。一个形象就足够了。”
伊安珊看着荧和左钰,露出了然的表情。“看你们的表情,应该是想到好办法了吧。”
她转向伊卡力。“那我们就开始行动。另外,多谢你提供的线索,我们会想办法让你的朋友恢复正常。”
“不必客气,拜托你们了。”
荧和派蒙在左钰的陪同下,在附近找到了一只正在休息的绒翼龙。
“(找到了。试着‘借用’它的身份吧。)”荧在心里对自己说。
左钰伸出手,对着那只绒翼龙。他低声念诵咒语,一道微光闪过,一个与那只绒翼龙一模一样的光影造物出现在他们面前。这个造物看起来很真实,甚至连羽毛的纹理都清晰可见。
“我用「镜像术」造了一个幻象。它没有实体,但看起来和真的一样。去吧,荧,它会听你的。”左钰解释道。
荧点了点头,带着这个特殊的“德乌特”回到了阿图科身边。
“我们回来啦。你还好吗?”派蒙小心翼翼地问。
阿图科的眼珠在眼皮下快速转动。“德乌特…?”
荧引导着那个光影构成的绒翼龙,慢慢走上前。
“你、你怎么会在这里?你来救我了吗?”阿图科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惊喜。
“成功了!”派蒙激动地小声说。
“嘘…!”伊安珊示意她安静。
“接下来怎么办?”她用口型问荧。
荧尝试着控制幻象,用它的爪子轻轻敲了敲阿图科的脑袋,然后发出一声模仿的低吼,再从背后推了推他。
“等下!轻一点——”伊安珊紧张地提醒。
“好痛。”阿图科的反应出乎意料,“快走,德乌特,水里好像有什么东西!”
荧的动作停住了。“(好像不起作用…)”
“不对,我没能…我…”阿图科的声音里充满了自我怀疑和绝望。
“不好,他开始起疑了。”伊安珊皱起眉头。
左钰上前一步。“光有形象还不够,他需要的是被从‘水里’推出去的感觉。”他说着,双手抬起,一股无形的能量汇聚。他施放了法术「水之幻境」。
一瞬间,一个巨大的、透明的水球将阿图科的头部笼罩,水球内部的景象扭曲着,仿佛真的置身于深水之中。阿图科的呼吸立刻变得急促起来。
“荧,就是现在,撞他!”左钰喊道。
荧立刻会意,指挥着幻象猛地向阿-图科撞去。
在幻象接触到阿图科的瞬间,左钰的第二个法术也到了。他低喝一声:“心灵冲击!”
一股强大的、无形的推力作用在阿图科身上,同时笼罩着他的水球“砰”地一声碎裂成无数光点。
“噗——咳、咳咳!”
阿图科像是真的被从水底顶出水面一样,剧烈地咳嗽起来,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呼…呼…德乌特!”他睁开眼睛,看到了眼前的幻象,但随即又看到了荧和伊安珊他们,“不对,你不是它。”
左钰挥了挥手,绒翼龙的幻象化作光点消散了。
“我怎么会在这里?你们又是…”阿图科迷茫地看着四周。
“阿图科!”伊卡力从不远处跑了过来。
“伊卡力?到底怎么回事,我记得我在和深渊战斗,之后好像落水了,被一只长得很像德乌特的龙救了…我怎么会在这里?”
众人将之前发生的事情告诉了阿图科。
“原来是这样…都怪我太没用,劳你们费心了。”他愧疚地低下头。
“这绝不是你的错。”伊安珊安慰道,“虽然由我来说未必合适,但是不要太苛责自己,不仅仅是这次的事情,德乌特的事也一样。”
“谢谢…谢谢你们。”
“好好休息。”伊安珊对伊卡力说,“拜托你照顾他了。”
解决了第一个人,大家稍微松了口气。
“看来能够打动他们的关键,仍然是他们内心深处最珍视的东西。”伊安珊总结道。
左钰补充说:“或者说,是他们最深刻的执念。无论是珍爱之物,还是未竟的悔恨。”
“对他们来说,这也是最后的‘火种’吧。”伊安珊看着远方,“有了这次的经验,我们应该可以更顺利地帮到下一个人。”
她拍了拍荧的肩膀。“放轻松,继续加油。”
他们找到了第二个需要帮助的人,是之前那个哭泣的小女孩的姐姐,柯奇妲。
她正抱着双臂,眼神空洞地望着天空。
“要被吃掉了,要被吃掉了…!”她反复念叨着。
“不要怕,‘古斯托特’被打败了,现在没有任何东西会伤害你。”伊安珊试图让她平静下来。
“没用的。它一定会回来…没有人能阻止它,没有人能阻止深渊!”柯奇妲突然转向他们,脸上带着诡异的笑容,“它会把我们都吃掉。嘻嘻…也好,我们可以在它的肚子里团聚。”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我觉得她的情况比刚刚那个人还要严重。”派蒙躲到了荧的身后。
“她能和我们交流,但说的话却很奇怪。总觉得她…看起来很害怕?”
“‘害怕’…没错,我也有同样的感觉。”伊安珊的表情严肃。
左钰再次伸出手指,轻轻点在柯奇妲的额头上,闭上了眼睛。这次他使用了「心灵探视」,一股柔和的能量探入对方的精神世界。片刻后,他睁开眼,脸色有些沉重。
“她的情况更复杂。阿图科是陷在过去的悔恨里,而她,是把对未来的恐惧当成了唯一的归宿。在她扭曲的认知里,被深渊吞噬,和家人在‘肚子’里团聚,反而成了一种解脱。”
伊安珊听完,沉默了片刻。“是在对抗深渊的过程中产生了恐惧吗?还是像阿图科一样,是内心根深蒂固的恐惧被深渊放大了呢?”
“还是老办法,我们到附近找人打听一下她的过去吧。”
这时,穆托塔首领走了过来。
“伊安珊,听说你们治愈了阿图科,真了不起。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我专门抽调了一些人手——”
“穆托塔首领!来得正好,我们想找你了解一下她的情况。”伊安珊立刻抓住了机会。
他们将穆托塔拉到一个僻静的地方,并向他解释了阿图科恢复正常的过程,以及他们对柯奇妲情况的猜测。
“你们的猜测有道理,战士们陷入精神异常,确实与内心压抑的焦躁与恐惧有关。”穆托塔叹了口气。
“柯奇妲不希望别人提起她的过去,但事出紧急,就由我来当这个‘坏人’吧。”
他看着伊安珊,问道:“伊安珊,你觉得世界上有‘注定要成为战士的人’吗?”
“有。”伊安珊肯定地回答,“就像我教导学员的时候,偶尔也会有‘这个人是为这种运动而生’的感觉。”
“那么,”穆托塔的语气变得沉重,“你觉得世界上有‘注定不适合成为战士的人’吗?”
“什么意思?”
“柯奇妲小的时候,她的父母在对抗深渊入侵的战斗中牺牲了。”穆托塔缓缓说道,“那时候柯奇妲不过十一二岁,她弟弟更年幼,才刚到记事的年纪。两个人亲眼看着父母倒在血泊中,周围是蔓延的烈火…”
“后来柯奇妲训练十分刻苦,却无法正常与深渊魔物作战。姐弟两人都有极其严重的心理阴影,无论如何都难以克服。”
“咦?可是柯奇妲最终还是去了战场吧,你不是说她当时昏迷在野外…”派蒙不解地问。
“转折点在几年前——又是相似的夜晚,深渊袭击部族,一只魔物撞进了她的家里。”穆托塔的眼神变得复杂,“守卫赶到的时候,看到她双手颤抖地握着武器,护着身后缩成一团的弟弟。”
“魔物倒在她的面前,她看都不看,只是不停地重复着一句话——‘你是我最后的家人,我一定会保护好你’。”
“那之后她完全变了一个人,不断地参与到对深渊的战斗中,逐渐成为值得信赖的战士。”
“大家都祝贺她克服了内心的恐惧,然而现在看来…”穆托塔的声音里充满了无奈,“或许她只是将恐惧藏在了心底。”
左钰听完,轻声说:“她不是克服了恐惧,而是用‘保护弟弟’这个更强烈的执念,强行把恐惧压了下去。这就像筑起一座大坝来抵挡洪水。平时看起来坚不可摧,但‘古斯托特’的力量,就等于一场前所未有的暴雨,直接冲垮了那座大坝。现在,她正被自己压抑了多年的所有恐惧所吞噬。”
伊安珊看着柯奇妲,试图分析她的状态。“也许她认为,如果不能战胜对深渊的恐惧,总有一天会再次体会到失去亲人的痛苦。”她停顿了一下,继续说道,“对后者的恐惧压过了前者,让她看上去变得很坚强。其实她从未忘记过小时候的那个夜晚,深渊放大了她一直压抑的情感。”
“那有什么好办法吗?”派蒙从荧的背后探出头,小声地问。
“这确实很棘手。”伊安珊皱起了眉头,“我感觉需要一个契机,一个能让她自己打破心魔的契机。”
左钰点了点头,补充道:“她的精神状态像一根绷得太紧的弦,用‘保护弟弟’这个信念强行维持着。现在弦断了,单纯的安慰没用。我们需要让她重新把弦接上,并且让她明白,这根弦本身就有足够的力量,不需要绷得那么紧。”
就在他们交谈的时候,一个瘦弱的少年默默地走了过来。他手里紧紧攥着一把与他年龄不符的短剑,眼神里满是倔强。
穆托塔首领先发现了他。“库阿勒?”
原本失神的柯奇妲身体一颤,缓缓地转过头,空洞的目光终于有了一丝焦点。“库阿勒…你拿着武器做什么?”
“伤害姐姐的魔物在哪…?”库阿勒的声音因为紧张而有些发抖,但他还是努力挺直了胸膛,“我不会放过它的!这次、这次由我来保护你!”
“冷静点,库阿勒,那只魔物已经——”穆托塔想上前安抚他。
库阿勒却没有理会,他的眼睛只看着自己的姐姐。“我一定能做到,不管付出什么代价都没关系。我不想看到姐姐难过…姐姐是我最后的家人了。”
“「家人」…”柯奇妲喃喃地重复着这个词。
伊安珊立刻对穆托塔做了个手势。“穆托塔首领,先等等,柯奇妲好像有反应。”
柯奇妲的眼神开始剧烈波动,恐惧和挣扎交织在一起。“库阿勒要去战场…他会被深渊吃掉…不,我不能让这种事发生。我必须行动起来…”她双手抱住头,痛苦地摇着,“但是我做不到啊。没有人能战胜深渊,就连爸爸妈妈也…”
荧走上前,她的声音清晰而坚定。“深渊没有那么强大。”她看着柯奇妲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你曾击败过无数深渊魔物。”
柯奇妲抬起头,迷茫地看着荧。“我只是个胆小鬼而已,根本不是什么战士。但是…我要保护库阿勒。我该怎么做?”
“姐姐…”库阿勒担忧地看着她。
“再试一次如何?”荧向她伸出了手。
柯奇妲愣住了。“「再试一次」?”
伊安珊立刻明白了荧的意思。“我明白你的意思了。她现在已经找回了战斗的意志,只是对深渊的恐惧依旧根深蒂固。”她转向左钰和荧,“如果我们能想办法让她亲手击败一只深渊魔物,就能让她重新意识到‘深渊并没有那么强大’吧。”
“这个方法可行。”左钰表示赞同,“有我们在,也不至于会让她受伤。我可以布置一个结界,确保万无一失。”
伊安珊点了点头。“话虽如此,现在去哪儿找深渊魔物…”
穆托塔立刻接口道:“北边的山上或许还有。击溃深渊入侵后,一些魔物向那边逃窜,我们也派出了专门的队伍去清剿。大部分威胁都被排除了,但说不定还有漏网之鱼。”
“那正好,我们现在就去。”伊安珊看向柯奇妲,“柯奇妲,还走得动吗?”
柯奇妲扶着墙壁,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眼神里透着一股决绝。“我没有退路了,我必须面对它,就算会被它吞噬…”
“我也要一起去!”库阿勒立刻喊道,“我不想让姐姐再独自承担恐惧了。”
“好,那跟紧了,我们出发!”伊安珊下达了指令。
一行人向着北边的翘枝崖前进。左钰走在最前面,他伸出一只手,空气中浮现出淡蓝色的魔法纹路,一个名为「鹰眼术」的法术悄然展开。周围的地形和生物气息清晰地反馈到他的脑海中。
“找到了,”左钰停下脚步,指向一处山坳,“就在前面,三只小的,还有一只大的在后面。正好拿它们开刀。”
他们很快就看到了那几只游荡的嗜岩·兽境幼兽。柯奇妲一看到它们,身体就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握着武器的手也开始不稳。
“还好吗?柯奇妲,不要勉强。”伊安珊关切地问。她看了一眼左钰和荧,用眼神交流着,“要不我们先把这些魔物揍一顿?让她安心一些…似乎也不太好,我们在旁边保护吧,必要的时候再出手。”
“当初就是它们,在那个夜晚…!”柯奇妲的呼吸变得急促,尘封的记忆如潮水般涌上心头。
她仿佛又回到了那个火光冲天的夜晚。她总觉得自己的父母无所不能,他们既强大,又温柔,是全世界最厉害的人。然而她清晰地记得,在那一夜,火光划破了黑夜,她最厉害的父母,就那样栽倒在她的面前。断裂的木头砸落时扬起的烟尘,弟弟撕心裂肺的哭声,空气中弥漫的血腥味,一切都深深地印在她的脑海里。
那时候他们让她“快逃”。她能从他们的眼中看到恐惧。从那以后,“逃”这个字就一直伴随着她。
可是,仔细想想,当时的他们为什么没有逃呢?那一定是因为…
“加油啊姐姐!!”弟弟库阿勒的呼喊声像一道闪电,劈开了她混乱的思绪。
柯奇妲猛地抬起头,看向身后的弟弟,又看向前方的魔物。
…因为身后就是家人,所以无论发生什么,都决不能后退吧。
她眼中的恐惧逐渐被一种决然的意志所取代,她紧握武器,冲了上去。
“别碰我的家人!”
柯奇妲的攻击虽然凌厉,但因为内心的动摇而显得有些杂乱。三只兽境幼兽狡猾地围攻着她。
“我们也来帮忙!”派蒙大喊一声,荧和左钰立刻跟上。
荧的身影如电光般切入战场,手中的剑刃精准地格挡开一只扑向柯奇妲侧翼的幼兽。柯奇妲得到了喘息之机,立刻重整态势,将另一只幼兽击退。
就在这时,山坳深处传来一声咆哮,一只体型更大的深渊嵴锋龙冲了出来,它的速度极快,直扑向柯奇妲。
“就是现在!”左钰低喝一声。他向前踏出一步,右手向前平伸。一个巨大的、半透明的灰色穹顶瞬间以嵴锋龙为中心展开,这个法术名为「时间延缓」。穹顶之内,嵴锋龙的动作变得如同慢镜头一般,连它发出的咆哮声都被拉长成了怪异的低吟。
柯奇妲看到这一幕,先是一愣,但她立刻抓住了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她不再有任何犹豫,将全身的力量汇聚于武器之上,发出了撕心裂肺的呐喊。
“滚开!啊——!!”
一道猛烈的斩击正中被禁锢在缓慢时光中的嵴锋龙,巨大的力量将它彻底撕碎,化为点点消散的黑光。剩下的几只幼兽也被荧和伊安珊迅速解决。
战斗结束了。
“呼…呼…”柯奇妲拄着武器,大口地喘着气,警惕地环顾四周。“哪去了,它们藏到哪去了?”
“你战胜了它们。”荧走到她身边,平静地说道。
“它们不会再来了。”
伊安珊也走了过来,拍了拍她的肩膀。“没错,刚刚真是漂亮的一击!直接把那些魔物揍得灰飞烟灭。”
“怎么可能?”柯奇妲依旧有些恍惚,“它们明明像山峦一样巨大,长着无数双眼睛,可以轻易吞噬所见到的一切——”她的话说到一半,突然停住了,眼神中的迷茫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清明。“…咦?我在说什么…深渊魔物有这么可怕吗?我应该击败过许多才对…”
“恢复正常了!”派蒙开心地绕着她飞了一圈。
“姐姐!”库阿勒跑了过来,紧紧抱住了她。
柯奇妲回过神,有些不好意思地看着众人。“刚刚是怎么回事?”
荧和伊安珊向她解释了事情的始末。
“让各位见笑了。”柯奇妲的脸上露出一丝苦笑,“我一直很羡慕那些不会害怕和迷茫的战士,这些年我总觉得自己逐渐变得坚强,结果到头来还是…”
“太过勉强自己也不是一件好事。”伊安珊温和地说,“就像无休止的训练只会把身体搞坏,每个人都需要休息。”她看了一眼旁边的库阿勒,笑着补充道,“而且,今后许多事也不必一个人承担了,对吧?”
库阿勒用力地点头。“明明我们都很害怕魔物,但以前一直是姐姐站出来保护我。以后我会变得更加坚强,我也想帮到姐姐。”
“是吗?那你可要快快长大才行。”柯奇妲摸了摸弟弟的头,眼中满是温柔。她转向荧、左钰和伊安珊,深深地鞠了一躬。“谢谢你们。多亏有你们在,我才能恢复清醒。”
她说完,身体晃了一下,看起来已经精疲力尽。“不过我现在实在没有力气回部族…让我在这里休息一会儿吧。”
“我留下来陪姐姐!”库阿勒立刻说道。
“也好。”伊安珊点了点头,她看了一眼左钰,后者会意地再次探查了周围。“我已经观察过了,附近没有别的危险,我们先回去吧。”
伊安珊最后对柯奇妲说:“好好休息。日升日落,明天总会到来。哪怕内心深处仍有恐惧,只要向前走,都会迎来灿烂的未来。”
接连帮助两位部族战士摆脱了精神困扰,荧、派蒙和左钰也感到一丝疲惫,决定先返回花羽会休息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