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棍,两棍,三棍......
每一棍都结结实实的敲在了实处。
棍棒敲击的闷肉声回荡在小小的屋内,眼见蒋掌柜倒在地上血肉模糊,一动不动,吴大管家到底是满意的点了点头。
底下人和吴大管家办事办的久,生怕大管家久等,最后猛烈敲击几下,确定人没了生息。
方有一人在蒋掌柜身上屋内摸索几圈,凑出一个小钱袋来,躬身上前欲奉给吴大管家:
“大管家......”
那小钱袋只有说多不多,说少却也不少,得有个几两银钱。
可吴大管家不过才扫了一眼,便失了兴致:
“什么穷酸破落户,一家里搜不出一盏茶钱.......”
“你们各自分了吧。”
几个下人眼中立马点映出一些欣喜,各自感叹今日真是个好日子。
吴大管家也确不将这点儿小银钱放在眼里,眼见此处事毕,心中估摸着自家老爷应当也玩的差不多,便要如来时一般,缓缓踱着步回县衙伺候。
可这回,到底不如来时。
珍果坊倒还如来时一般安静,可他这回踱步出来,街外,却是难得的喧嚣。
不断有人神色惊骇,快步穿街过巷,往城门口奔去。
吴大管家多瞧了几眼,忽想起今早段主簿说的事情来——
城东动工地今早坍塌,波及不少流民与百姓,已派出官兵镇压......
往后无论是流民还是百姓,都得快快赶工。
可现在来看,这些人神色惊骇,牵儿带女,身后又各自背着包裹细软,分明是要跑!
跑?
跑?!
这些人是流民还是良民?怎么如此不懂事?
能给天家建庙立碑,那可是天大的好事!
他们要是跑了,城中无人,往后动工的事情可怎么办?
吴大管家登时一阵皱眉,骂了一嘴:
“那群没用的官兵,成日吃干饭,到用的时候却连人都拦不住!”
“你们几个,去堵住城门口的路,将人堵回来。”
下人们不以为然,齐齐应了一声,旋即提棍而上,几棍子打在跑得最快的几个百姓身上。
那几个百姓本就惊骇万分,眼见城门口已经近在咫尺,又窜出一小会儿人来,吓得几乎魂飞魄散。
有一个汉子反应极快,几乎没有犹豫,只往后瞧了一眼,便将身后的爹娘媳妇儿女往家丁的棍下一推,自己则是愣是硬着头皮扛了几下,扛过了棍打,冲破下人们棍棒的包围,身形远远消失在城门口外。
有一,便有二。
老人妇孺的力气自然是拗不过男人。
不少决意奔逃的男人眼见真有人用这样的法子逃走,便纷纷效仿。
一时间下人们染血的棍棒下又多了不少人,可那些男人也真得了机会,纷纷蹿逃过了城门,再没回头瞧上一眼。
那些被丢下的老弱妇孺眼见被下人们阻拦,神色绝望。
有不少年纪还小的孩子立马就哭出了声,不断尖叫着伸出手去,试图抓住阿爹的声音,一遍遍唤道:
“阿爹!阿爹!”
“不,不要丢下咱们,咱们不想死啊!”
此声凄惨,却换不来吴大管家的垂怜。
吴大管家只当没听见妇孺的哭喊,眯眼看向不远处看着好似空空荡荡的城门口,再开口时,难免也是带了些怒气:
“真是白日见鬼,今早守城的兵卒呢?”
“城门既开,本应有人守城门才对,怎么连人都没有,就这么放这些壮丁走了?”
原先递钱袋孝敬的下人极有眼色,立马躬身道:
“大管家,我去城门关卡处瞧一眼。”
“若是这群官兵躲懒,咱们回去禀报县令老爷,主簿老爷,好好治治他们的罪。”
吴大管家微微颔首,那下人便快步奔向城门口探查。
他膘肥体壮,跑的也极快,可吴大管家的眼中,此人不过刚刚跑到城门口,便又跌跌撞撞的跑了回来。
古怪之气越发浓郁,这回倒是不等吴大管家开口询问,那狂奔回来的下人便高呼道:
“大,大管家——”
“城门口守城的几个兵卒早已被人杀了!!!”
“显,显然是已经逃过一批人!这,这可如何是好啊?!”
饶是吴大管家见多识广,听到这样的消息,仍是吃了一惊:
“死了?”
“那群贱民竟敢对官兵动手?!他们不要命了不成?”
下人喘着粗气,更回答不上来这话。
无人回答,吴大管家心中的古怪便更浓厚了几分:
“奇怪,奇怪,可是今早官兵不是都被派出去了吗?他们现下人都在那里?”
“不,不信,我得早些回去将此事知会给老爷......”
“若是这群流民是有胆杀官兵,再次劫掠奔逃,也好早些上报朝廷,从州府调兵镇压!”
吴大管家口中喃喃几句,心中的不安稍稍驱散了一些,正欲交代几个下人在此处守城门,自己回一趟县衙,可还未开口,他便知道自己刚刚言语中的官兵都去了何处。
长街尽头处。
密密麻麻如黑虫蚁一样的人不断翻涌,奔腾,席卷而来。
跑在最前面的,大多都与刚刚那些逃窜出城的百姓无异,衣着稍稍齐整体面,神色惊恐骇然,生怕落后一步,便被后头搅碎......
为此,手边的妻儿老弱,则是能抛就抛。
若是一旦有人跑慢了一步,眼看要被后头的人追上,便推一个人到后头挡灾,也无论那人是谁......
而后头,这群人的后头,则更加惊悚。
官兵们且逃且追且战,追的是前方只知道逃跑的城中良民。
一旦追到,只一刀毙命。
而令这些人边逃边战的,则大多是早已经癫狂红眼的流民。
流民来时两手空空,只有一副躯壳。
走时,也已不再在意这副躯壳。
他们两手空空,但能杀人,捡官兵的刀,若是捡不到刀,则有拳用拳,有牙用牙。
一旦被他们缠上扑倒,便如被巨蟒盯上一般,无论怎么砍杀,无论戳上多少窟窿,这些流民都要耗尽最后一口气,换掉官兵一条命。
无论何时,同这种人纠缠,都是极为可怖的事情。
所以官兵们纵使有些招式,却远远不及流民们拼命,只能一路溃逃。
百姓在跑。
官兵在跑。
流民......
流民没有跑,流民在嘶吼:
“你们答应的粥呢?!”
“原先招工时答应的粥为何立不住筷子?!”
“为何我们给你们卖命,动工处垮塌,你们不救我们?!”
“为何,为何我们好不容易爬出来,你们却说要那我们人头示威?!”
“我们做错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