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吴阿蒙。
西安,是华夏古脉的心脏。而当我继续西行,抵达宝鸡,我仿佛听到了那一声跳动之后的回响。沉稳、深远,不为喧嚣所动,却在静谧中叩问灵魂。
这是一个没有城市繁华噪音,却默默承担文明重量的地方。它没有西安的名声,却有周原、岐山、青铜器、渭水之源和秦岭余脉——这些不是名片,而是中华文明从容展开的骨架。
而我,在渭水边、铜器旁、群山下、手工坊里,试图听懂这座城市的“沉默”。
一、青铜醒梦:在周公旧地找回敬畏
我第一站便是岐山县。
据说,岐山之麓就是当年周人立国的起点。在今日的田畴之间,掩映着一个个考古发掘点。坑浅土黄,几名学生正拿着刷子在细细清理青铜器碎片,像在擦拭一段还未显现的记忆。
我靠近时,一位带队的考古老师和我攀谈:“我们挖的是文物,但更深的是‘理’。”
“什么理?”我问。
“礼乐之理。”他看着那些斑驳器具,“周人以礼治国,青铜器就是‘礼’的载体。你看这一块鼎足,和西周中期风格吻合,上面还有纹路,像极了……”他顿了顿,“像极了规矩——厚重,规整,不能随便。”
那一刻我明白,宝鸡并不在展示辉煌,而是在复原秩序的起点。
我记下:
“宝鸡的重,不是铜有多沉,
而是礼失之后,它还替人记得;
她的古,不是碎片的展陈,
而是一个民族在泥土中找回敬畏的姿势。”
二、渭水再访:源头之清,养天地气
从周原往南,我朝太白山方向而行,来到渭水源头。
和在西安见到的宽广不同,这里的渭水,仍像孩子:清澈、狭窄、倔强地穿行在林野之间。山风带着草木气息拂面,细流之上,偶有蝴蝶飞掠水面,如诗中轻笔。
我蹲在水边,一位放羊老人坐在我旁边:“小伙子,这条河你从哪儿看到的?”
“从西安。”
“哦,那已经是中年的水了,闹腾;这才是刚醒来的水。”
他笑,笑里有些许自豪,也有一点不舍。他说小时候就喝这水长大,现在老了,喝一口,还能回梦。
我问:“你最喜欢渭水什么?”
他想了想,缓缓说:“它从不说话,但什么都看见了。”
我写下:
“宝鸡的水,不靠波澜取胜,
它以静养心,以清洗魂;
她不是名山大川的主角,
但她孕育了西周、滋养了平原、润泽了史诗。”
三、秦岭余脉:在山脚下听风写字
第三日,我从金台区出发,徒步一段通往秦岭的林间小道。这里被称为“陇山秦岭交接带”,天光斜照,林叶翻涌,偶见鹿踪鸟声,皆为生机。
我在山腰歇脚时,遇到一群写生的孩子,带着画板,倚着树画山。
我问他们:“你们画的是山吗?”
一个小姑娘回我:“画的是风,是我们听到的风。”
另一个孩子说:“老师说,宝鸡的山写得出字。”
“什么字?”
“礼、信、稳、远。”
我久久无言,望着前方群山如簇,不禁轻轻念出:“山中无字,笔下有声。”
我写下:
“宝鸡的山,不需登临高绝,
她只在那儿,就足够稳妥地托住时间;
她不是风景,是地书,
写满大国低头行礼的姿态。”
四、民艺与女红:一针一线绣人间
我随后前往陈仓区的一个非遗工作坊,那是一位名叫刘凤英的绣娘传承的刺绣铺子。
她的指间穿梭飞针,一朵牡丹从绸面缓缓盛开,仿佛真能嗅到香气。
她告诉我:“这叫岐绣,和苏绣、湘绣不同,我们用的是宝鸡自己的棉线和染色,是山水染出的色。”
我问她一件刺绣作品要多久,她说:“一月到一年,看你想讲多长的故事。”
我想起博物馆里的青铜器,也需要时间,也讲故事。只是它们用火,她用线。
我写下:
“宝鸡的线,不只是工艺,
是山川与人心的缝合线;
一针一线之间,是岁月的波纹,
她不快,但绣得远。”
五、夜晚的广场与书声:在城市边缘点亮自己
晚上,我随一个朋友走入宝鸡主城区的清姜广场。
这里没有大型演出,只有附近居民跳舞、锻炼、弹琴。有个孩子在读诗,字正腔圆,念的是《诗经·周南》。
一位中年大叔在拉二胡,曲子是《秦腔慢板》,每一音都仿佛从地底拔起。
我坐在长椅上,看着这些普通的宝鸡人,在没有光环的夜晚,活得那么安稳、那么完整。他们不争名,不赶风口,却把生活过得像一首沉实的赋。
我写下:
“宝鸡的夜,不炫技,
它安安稳稳地过日子,如写信;
她的城,不讲极致,
却有一种被岁月调和后的刚好。”
周原之后·地图落笔·庆阳在望
离开宝鸡那天,我在渭水西岸望着落日,脑中浮现那些古老铜器的光、秦岭边牧羊老人的言语、山间孩子的画板与绣娘的指影。
宝鸡不说话,它不需要。
它靠风托起周礼,用水滋养文字,以山压住浮躁,以铜器铭刻规矩。
它是一段未完的周礼遗篇,一部仍在写的史记草稿,一块隐在山后的镇纸青铜。
我翻开《地球交响曲》地图,在陕西西部边缘,黄土与青绿交界处郑重落笔:
“第223章·宝鸡:礼之所起,火之未熄。”
下一站,是庆阳。
我要进入那片塬上的黄土丘壑之间,去听剪纸刀锋之下的民意,去看红军曾经走过的热土,去追问西北民风之上还有没有那一丝“狂”字。
我收紧背包,轻声说:
“铜火之后,风起塬上——庆阳,我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