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吴阿蒙。
当我从临汾一路向东南行进,列车蜿蜒穿过黄土与石灰岩交界的山岭,终点站是晋城。
这是一座藏在太行山东麓的城市,不如太原喧哗,不如平遥古朴,却自有一种“沉静的锋芒”。她坐落在晋豫之交,是山西的南大门。往东看,是中原平原;往西行,是三晋腹地。这里,既有儒家书香的温润,也有煤矿工业的粗犷;既有古堡深宅的幽微,也有新城广场的灯火。
晋城,是一本厚重的书,一页页被风翻动,一行行刻着“守、藏、磨、等”这四个字。
我来,是为了在这“安静得像一口井”的城市里,听听时间滴落时的声音。
一、泽州古县:藏在县志里的第一个坐标
我的第一站,是晋城市内最老的一块区域——古泽州。
泽州是晋城的古称,早在汉代就是重镇。如今城区高楼林立,而泽州古县衙却依旧被完好保存。青砖灰瓦、高墙深院,院内碑刻林立、石狮蹲踞,步入其中,像是推开了一本微微泛黄的线装书。
一位管理员老先生在院里扫地,见我拍照,主动走来讲解。他说:“这儿是地方治理最早的地方之一。人们习惯叫它‘三省堂’——因为这里出过管三省的官。”
我问他:“你觉得这儿的精神是什么?”
他想了会儿,说:“是‘藏’。晋城不是不张扬,是知道什么时候该开口,什么时候该守住。”
我写下:
“晋城的古,不是展示,
是深埋的章法;
她的县,不是老旧,
是静下来才能看懂的智慧。”
二、皇城相府:一门三阁老的家国之气
第二日,我前往阳城县的皇城相府。
这是清朝名相陈廷敬的故宅,整个府邸依山就势,格局方整,如同一座“山中小紫禁城”。当年,康熙多次驻跸于此,一代贤臣从此地出仕,终生不改“君子藏器于身”的准则。
我在影壁前站了很久,石雕上刻着“敬修堂”三字。导游说,这是陈家族训之一,意思是“尊敬修身,以德养家”。
府内一位年轻讲解员说:“我们读书是为了当好人,而不是为了升官。”
我问她:“你觉得陈廷敬最值得学的是什么?”
她说:“是懂退。”
那一瞬,我懂了。晋城人骨子里的沉静,不是迟钝,而是知进退。
我写下:
“晋城的家,不靠显赫出名,
而是三代之后仍有人记得如何说话;
她的相,不在朝堂高位,
而在一户人家炊烟不息的教养里。”
三、高平炎帝庙:在信仰起点处听华夏旧音
第三天,我北上高平。
在这里,有一座传说中炎帝诞生的圣地——炎帝庙。庙宇依山而建,殿宇之间古柏交错,香火虽不鼎盛,却不断。
我赶上一场春祭活动。村民身着盛装,列队向祖像敬拜。长老们口念祭文,童子持柏枝净地,鼓声沉而远。
我站在人群之外,看着香烟缭绕,看着一位白发老者闭眼跪拜,像是将自己的一生交给了那一尊雕像。
我问一位村人:“你信这神吗?”
他答:“我们不是信神,我们是信我们来过。”
我写下:
“晋城的庙,不是偶像崇拜,
而是一次又一次记得‘我是从哪儿来的’;
她的神,不求神通广大,
只愿庇护人心不变。”
四、煤井之外:从井口走出的工匠与火光
我深入沁水县的一处矿区村落。
那是个已经封井的旧矿,矿口早被铁门封死,但村子仍然留着许多矿工家庭。我走进一户人家,男主人正在用废旧钢材打制农具。他说:“以前下井,现在打铁,活没变,只是更亮堂。”
我问:“下井害怕吗?”
他说:“怕,但习惯了。其实我们不只挖煤,我们是在土下找光。”
屋里挂着他儿子的奖状,原来他儿子在晋城技术学院读焊接专业,打算进中车厂。“他还愿意跟铁打交道,我就安心了。”
我写下:
“晋城的黑,不等于灰暗,
是从最深处挖出来的光明;
她的火,不止烧煤,
更是打铁、煮饭、传技的生活之焰。”
五、泽州夜话:井上星光下的诗与饭香
最后一夜,我住在晋城市郊的一个村庄。
夜晚,吃罢晚饭,一群村民坐在井边纳凉,天上星光点点,脚下井水清澈。有人讲故事,有人背诗,有人唱山歌。一个年轻小伙弹着三弦,唱的是李白的《将进酒》,却带着山西腔。
他唱得动情,唱完后大家鼓掌。他说:“这首诗好像不属于谁,但在这儿唱着,就好像是咱写的。”
我坐在一旁,面前是一碗粗粮饭,配着蒸土豆和葱花鸡蛋。没有大鱼大肉,却觉得世界安静了。
我写下:
“晋城的夜,不靠灯光熠熠,
是饭后的一口茶、一首诗、一眼井;
她的城,不显山露水,
却在这最普通的瞬间,让人想留下。”
书火落笔·地图翻页·长治在望
五日晋城,我穿越过山谷与书斋,走进一个既藏火也藏书的城市。
这是一座不事张扬的城市。她的沉稳不是冷漠,而是骨子里有“自己知道自己是谁”的坚定;她的光不是耀眼,而是从矿井、书卷、家训中一点点照亮的温度。
我摊开《地球交响曲》的地图,在太行南缘、泽水之间、城墙之内、老宅之上的地方郑重落笔:
“第230章·晋城:火可炼钢,书自成家。”
下一站,是长治。
我要继续沿着太行山南段前行,走进一座有着“上党”之名的古郡,去探访它在兵锋与刀笔之间写下的千年故事。
我收起陈府门前的竹简拓印,轻声说:
“书页已落,城门将启——长治,我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