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玄澈的玄色披风被风撕开一道小口子,露出底下染血的里衬。
他抱着慕星黎的手臂明明在发颤,却仍将她护得严严实实,仿佛这样就能把极北荒原的寒气都挡在三尺之外。
\"师尊,你的灵脉......\"慕星黎贴着他心口,能清晰感知到他体内灵力如乱麻般纠缠——那是强行施展神族秘术留下的后遗症。
前世她曾见过长老们用禁术,事后轻则修养百年,重则灵脉尽废。
可此刻黎玄澈连额角都渗着冷汗,却还在强提灵力御空而行。
\"别说话。\"黎玄澈低头用鼻尖蹭了蹭她发顶,声音比风雪还轻,\"留着力气。\"
话音未落,天际传来破风之声。
七道黑影如鹰隼般俯冲而下,为首者披一件缀满骨珠的幽冥长袍,面上蒙着半张青面獠牙的鬼面,只露出一双泛着幽绿的眼睛:\"千幻神宗的大长老,如今竟成了逃命之徒?\"
蚀月。
慕星黎瞳孔微缩。
前世她曾在冥渊典籍里见过记载,这是冥渊七使中最善追踪的一位,最擅长用怨气侵蚀修士魂魄。
此刻她虽灵力未复,却能清晰嗅到空气中弥漫的腐臭——那是怨气凝结成的瘴气,正顺着她的鼻腔往识海钻。
黎玄澈脚步一顿,将慕星黎往怀里又拢了拢。
他的喉结动了动,像是要开口,却先溢出一缕血沫。
慕星黎心尖骤疼,忽然注意到蚀月脚下的黑雾始终离地面三尺——那些缭绕的寒气正腐蚀着他的衣角,在玄铁绣纹上灼出细密的小孔。
\"他们忌惮极北寒气。\"她贴着黎玄澈耳畔低语,声音轻得像雪落,\"冥渊修士的怨气属阴,遇极寒会反噬魂魄。\"
黎玄澈睫毛颤了颤,眼底闪过一丝赞许。
慕星黎趁机从袖中摸出一枚冰晶符箓——这是她前日在冰原采集寒晶时,用自身血契祭炼的。
指尖刚触到符箓,冰纹便顺着她掌心爬上手腕,她咬着唇将符箓拍向地面。
\"轰——\"
天地骤暗。
原本飘着细雪的天空突然炸开冰蓝色闪电,狂风裹着碎冰劈头盖脸砸下,转眼间便将三人的身影吞没在暴风雪里。
蚀月的冷笑被风声撕碎,慕星黎看见他抬手要结印,可指尖刚触到黑雾,便猛地缩回——极寒之气已经顺着他的袖口钻了进去,在手臂上冻出一片青斑。
\"走!\"黎玄澈低喝一声,周身腾起九尾虚影。
那虚影虽只有半透明的轮廓,却带起一阵飓风,卷着两人直坠冰原。
慕星黎耳边全是冰碴子打在脸上的刺痛,再睁眼时,他们已落在一道深不见底的冰裂谷里。
\"咳......\"黎玄澈靠着冰壁滑坐下去,玄衣后襟被冰棱划开一道长口,露出背上狰狞的血痕。
慕星黎要去碰,却被他抓住手腕按在自己心口:\"我没事。\"
话音未落,头顶传来巨石崩裂的声响。
蚀月的鬼面从上方探下来,幽绿的眼睛像两盏鬼火:\"以为躲进冰缝就能逃?\"他抬手一召,谷底突然腾起黑雾,里面传来骨骼摩擦的声响——一只由断骨和腐肉堆成的妖兽破雾而出,腥臭味几乎要把人熏晕。
\"退!\"黎玄澈想站起来,却被慕星黎按住。
她望着那妖兽眉心跳动的幽火——那是怨气核心,也是弱点。
可她现在灵力只剩三成,连最简单的净灵诀都使不全......
\"星黎!\"黎玄澈的惊呼声混着妖兽的嘶吼炸响。
慕星黎咬碎舌尖,血腥味在口中蔓延,她能感觉到白璃之力顺着血脉往上涌——那是神族血脉觉醒时,母亲留在她识海里的守护之力。
淡金色的灵焰从她指尖窜出,在两人面前凝成一道屏障。
灵焰灼烧怨气的滋滋声刺得人耳膜生疼。
慕星黎的额头抵着黎玄澈的肩,能感觉到他的胸膛在剧烈起伏。
她的灵焰屏障正在肉眼可见地变薄,每坚持一刻,就有滚烫的灵力顺着血管往四肢百骸钻,像无数根细针在扎。
\"够了!\"黎玄澈突然攥住她的手腕。
慕星黎抬头,正撞进他泛红的眼底。
他的九尾虚影不知何时变得凝实,九条狐尾扫过冰壁,溅起万千冰屑。\"谁准你......\"他的声音哑得厉害,\"谁准你为我拼命?\"
最后一个字出口时,他抬手结了个古老的法印。
慕星黎只觉周身一暖,黎玄澈的灵力如温泉般涌进她体内,替她稳住即将溃散的灵脉。
与此同时,他的九尾虚影突然暴涨,九条狐尾各缠着一道青色雷蛇,朝着那妖兽劈头盖脸砸下去。
\"冥渊余孽,也配染指我的人?\"
轰鸣声震得冰裂谷簌簌落雪。
慕星黎看着那妖兽在雷蛇中化为齑粉,蚀月的鬼面被余波掀飞,露出底下半张溃烂的脸。
他踉跄着后退数步,怨毒的目光扫过两人:\"你们逃不了一辈子!\"话音未落,便化为黑雾消失在风雪里。
冰裂谷重归寂静。
慕星黎这才发现自己出了一身冷汗,连指尖都在发抖。
黎玄澈将她抱得更紧,下巴抵着她发顶:\"疼吗?\"
\"不疼。\"她仰起脸,看见他眼角的红痣被雪水晕开,像一滴要落未落的血。\"我只是......\"她顿了顿,\"只是突然明白,为什么前世我总觉得你看我的眼神不一样。\"
黎玄澈的呼吸一滞。
他伸手抚过她冻得发红的脸颊,指腹还沾着方才替她渡灵力时留下的温热:\"这一世,我会为你逆天改命。\"
慕星黎笑了。
她靠在他肩头,听着他强撑着平稳的心跳,突然觉得这冰天雪地也没那么冷了。
可就在这时,极北深处传来一声闷响,像是有什么沉睡的巨兽翻了个身。
黎玄澈猛地抬头,眼底的温柔瞬间被凝重取代。
\"怎么了?\"慕星黎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只看见风雪弥漫的地平线。
\"没事。\"黎玄澈低头吻了吻她额头,\"只是......\"他的声音轻得像叹息,\"有些旧人,该醒了。\"
风卷着雪粒打在冰壁上,发出沙沙的声响。
慕星黎望着他紧绷的下颌线,忽然想起前世临终前,那个抱着她尸体在血海里站了三天三夜的身影。
原来有些承诺,从一开始就刻进了骨血里。
而极北深处的那声闷响,正随着风雪飘向更遥远的地方。
像是某种古老封印,裂开了第一道细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