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星黎是被疼醒的。
喉间像塞了团烧红的炭,每呼吸一下都扯着胸腔里的筋骨疼。
她睫毛颤了颤,最先触到的是额角凉凉的触感——有人正用浸了灵露的帕子给她擦汗。
“醒了?”
黎玄澈的声音比平时更轻,像片落在雪地上的羽毛。
慕星黎缓缓睁眼,入目是他微蹙的眉峰,眼尾的朱砂痣在烛火下泛着淡红,连轮廓都虚得像要融在夜色里。
她想抬手碰他,却发现自己的手腕被白璃攥着,对方指尖正往她脉门输送温驯的木灵,“先别急着动,你体内灵力乱成了团麻。”
“裂痕……”慕星黎开口,声音哑得像生锈的剑。
她强行支起身子,灵力不受控地往心口涌——那里的金色印记还在发烫,金纹间隐约有黑雾游走,像条被关在璃罩里的蛇。
黎玄澈残魂的指尖覆上她手背,凉意顺着皮肤渗进来:“裂痕闭合了,山门外的弟子都安置好了。”他顿了顿,指腹轻轻擦过她嘴角的血渍,“但你醒前,我感应到影界气息没完全消散。”
慕星黎的瞳孔微缩。
她想起昏迷前那缕钻进灵海的黑气,想起印记下若有若无的邪祟感。
她掀开锦被下床,白璃想拦,却见她单膝点地,掌心按在青石板上——九尾血脉的力量顺着经脉翻涌,将整座静室的灵气都搅成了漩涡。
“裂痕虽已闭合,但我能感觉到……”她垂眸盯着自己心口,金纹里的黑雾突然扭成小蛇形状,“有人逃了出来。”
白璃的狐尾在身后绷成直线。
这位原九尾之主此刻褪去了平日的慵懒,指尖掐了个法诀,案几上的破碎铜镜突然泛起青光:“影界生物最善隐匿,若真有漏网之鱼,得用九曜追魂阵。”她抬头看向黎玄澈,“需要你的残魂引阵。”
黎玄澈的身影晃了晃,却还是点了点头。
三人围坐在铜镜前,慕星黎将指尖咬破,血珠滴在镜面裂痕处;白璃念动咒语,狐火在指尖跃动成九盏灯;黎玄澈残魂则悬在半空,单手结印,一缕幽蓝的神魂之力注入镜中。
“起。”
白璃低喝一声。
铜镜突然发出蜂鸣,镜面浮现出模糊的水纹,片刻后,一道黑影从涟漪里钻了出来——是个穿黑袍的人,面容被黑雾笼罩,正蹲在千幻神宗藏经阁后的老槐树上,指尖沾着什么往树皮里抹。
“藏经阁?”慕星黎眯起眼。
那里藏着宗门历代典籍,还有她前世用命护住的《五行御灵诀》残卷。
她站起身,袖中滑出三枚灵玉,“我去。白璃守静室,玄澈……”
“我跟你。”黎玄澈残魂的声音里带了丝不容置疑,“你的灵海现在不稳,我在能护你。”
慕星黎没再反驳。
她掠出静室时,夜风吹得衣摆猎猎作响,腰间的玉牌撞出清脆的响。
青石板被夜露浸得发滑,她的靴底碾过几片被风卷落的银杏叶,目光扫过藏经阁飞翘的檐角——那里的铜铃正无风自响,“叮铃叮铃”的声音里裹着几不可闻的嘶鸣。
她在老槐树下停住脚步。
树影里的蝉突然全噤了声,连月光都被遮去了半片。
慕星黎反手摸向腰间的剑,却在触到剑柄的瞬间顿住——身后的风不对,带着腐叶和血锈的味道,是影界特有的阴煞之气。
“小心!”黎玄澈残魂的声音带着急。
慕星黎旋身,袖中五枚灵珠同时飞出。
金灵珠爆成剑网,木灵珠缠成藤鞭,火灵珠腾起狐火,水灵珠凝成冰刃,土灵珠砸出地刺——五行之力在她身周织成密网,正中央,一道黑影如墨汁泼开,露出泛着青灰的手,指尖还沾着未干的血。
“影界秘术?”慕星黎咬着牙,掌心腾起九尾狐火。
那火是金红的,烧得空气都扭曲起来。
黑影显然没料到她反应这么快,慌忙后退时撞断了老槐的枝桠,几片枯叶打着旋儿落在他肩头,竟瞬间枯成了灰。
“你是谁?”慕星黎一步逼近,狐火凝成的剑抵住对方咽喉。
黑影突然笑了,笑声像指甲刮过瓷片:“小狐狸,你以为封了裂痕就赢了?真正的影界主宰……”他猛地抬头,面具下的脸白得透光,“还没——”
“闭嘴!”慕星黎手腕翻转,剑刃割开他肩胛。
鲜血溅在她脸上,带着腐臭的腥。
黑影却笑得分外癫狂,他的身体开始膨胀,皮肤下凸起青黑的血管,“他在你灵海里种了种子,等月亮最圆那晚——”
“自爆!”黎玄澈残魂的声音骤冷。
慕星黎瞬间后退三步,五行之力在身前凝成屏障。
“轰”的一声巨响,黑影炸成了漫天血雾,其中混着几缕漆黑的雾气,像有生命般往她面门扑来。
她挥剑斩开,却有一缕钻进了她的袖中,转瞬没入心口的金色印记——那里的金纹突然亮得刺眼,连带着她的灵海都翻涌起来。
“星黎!”白璃的声音从远处传来。
慕星黎扶着老槐树喘气,额角的汗滴进衣领。
她低头看向掌心,那里还沾着黑影的血,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黑。
黎玄澈残魂虚虚护在她身侧,面色比刚才更淡:“那血里有咒。”
“我知道。”慕星黎扯下腰间的帕子擦手,目光落在老槐树上——刚才黑影抹在树皮上的,是一行血字,歪歪扭扭的,“月盈则亏,狐陨星沉”。
她指尖轻轻碰了碰那字,血突然活了似的,顺着她的指尖爬进血管。
“阿黎。”黎玄澈残魂的手穿过她的发顶,“先回静室,我帮你逼毒。”
慕星黎点头。
她转身时,一片银杏叶恰好落在血字上,将最后一个“沉”字盖住。
夜风卷起她的发梢,有那么一瞬,她听见耳边响起一道沙哑的低语,像来自极远的地方:“等你灵海里的种子发芽……”
她猛地回头,却只看见老槐树在月光下摇晃的影子,和藏经阁檐角静静垂着的铜铃。
夜色更深了。
千幻神宗的琉璃瓦在月光下泛着冷光,像撒了把碎星子。
慕星黎跟着黎玄澈往静室走,走了两步突然顿住——她听见自己的心跳声,比平时快了许多,每跳一下,心口的金色印记就灼痛一次,仿佛有什么东西,正隔着皮肤,一下一下,挠着她的灵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