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星黎的识海在深夜里翻涌如沸。
她靠在黎玄澈怀里，原本平稳的心跳声突然变得模糊，像是隔着一层毛玻璃。
那道声音又响起来了，这次不仅在识海，更顺着血脉往四肢百骸钻，每一个字都带着刺骨的寒意：“封印之地，乃九尾一族最初的誓言之所……唯有继承者，方可重启。”
“阿黎？”黎玄澈的手掌覆上她发烫的眉心，灵力如清泉渗透进来，却在触及那道血契烙印时被轻轻弹开。
他的指节微微发颤——这是自她重生以来，他第一次无法完全探知她的状态。
慕星黎猛地攥住他的手腕，指甲几乎要掐进他皮肤里。
她的瞳孔泛起金芒，眼尾的狐纹若隐若现：“师尊，我听见……有东西在拽我。”她的声音带着撕裂感，像是被两种力量同时拉扯，“像是要把我往地底，或者云端……某个很远的地方。”
黎玄澈的狐耳瞬间竖起，尾尖不受控地卷起她一缕发丝。
他低头对上她逐渐涣散的目光，喉结滚动：“是血契烙印。”他指尖抵住她后颈的命门，灵力如钢索般贯入，“我早该想到，影煞老祖提到的初代血契，根本不是普通契约——那是与九尾神尊共生的意志。”
白璃不知何时走到近前，他腰间的青锋剑嗡鸣着震颤，剑鞘上的云纹泛起幽光：“她的意识在被侵蚀。”他盯着慕星黎眉心时隐时现的金印，声音发沉，“我曾在古籍里见过类似记载，血契继承者若无法掌控烙印，会被先祖意志……”
“别说了。”黎玄澈突然打断他，狐尾将慕星黎整个人圈进怀里。
他低头吻了吻她发顶，声音轻得像是怕惊碎什么：“阿黎，听我说话。”他的灵力化作细流，在她识海里织成网，试图拽回那团正在消散的意识，“你现在觉得痛吗？头痛？心口发闷？”
慕星黎的睫毛剧烈颤动，金芒在眼底明灭。
她看见无数碎片在识海飘飞：赤金狐尾扫过天际，银发的身影与玄色衣袍的人并肩而立，两人掌心的金印同时亮起，将某种漆黑如墨的东西封入山体……“山……”她无意识地呢喃，“那座山在发光……”
黎玄澈的瞳孔骤然收缩。
他顺着她的目光望向天际——那里原本只有星子，此刻却浮起一团淡青色的雾，雾中隐约露出飞檐与峭壁的轮廓。
“誓愿峰。”他的声音里带着几分震惊，又有几分了然，“传说中九尾一族与上古神尊立誓之地，初代封印的核心。”
白璃顺着他的目光望去，青锋剑突然“铮”地出鞘三寸：“我曾在族中秘卷见过描述，此峰每三万年才会现世一次，上一次出现还是神尊陨落那年……”他转头看向慕星黎，“她的血契在召唤它。”
慕星黎的指尖突然抵住黎玄澈胸口的狐纹图腾。
那里是他妖丹所在，此刻正随着她的触碰泛起温热的共鸣。
“去那里。”她的声音突然清晰起来，金芒从眼底褪去，却添了几分不属于她的坚定，“必须现在去。”
黎玄澈的尾尖在她后背轻轻拍了拍，算是应下。
他抱起她跃上青鸾剑，白璃紧随其后。
风刃割过耳际时，慕星黎的意识又开始模糊。
她听见黎玄澈在耳边说“抓紧”，却感觉自己的手像是浸在温水里，连他衣料的触感都变得绵软。
更清晰的画面涌进来：银发的九尾神尊站在誓愿峰顶，玄衣人手持半块玉珏，两人的血滴在石台上交融，刻下一道泛着雷光的咒文。
“这是我们的誓言。”神尊的声音带着远古的苍茫，“若它脱困，唯有继承者的血能重封。”
“继承者……”慕星黎无意识地重复，额头抵在黎玄澈肩窝。
她能闻到他身上松木香混着狐族特有的清冽，这让她混沌的意识泛起一丝清醒。
“师尊，”她哑着嗓子喊他，“我好像……记起了什么。”
黎玄澈的手臂紧了紧，剑速却未减：“不管记起什么，我都在。”他的灵力持续渡入她体内，试图稳住那道躁动的血契，“但阿黎，若那烙印要你做危险的事……”
“没有选择。”慕星黎打断他。
她望着越来越清晰的誓愿峰——此刻它已完全从雾中显形，山体呈半透明的青玉色，无数金色符文在石缝间流转，“如果这是解开所有阴谋的关键，如果能阻止更多人被影修残害……”她抬头看他，眼尾的狐纹因情绪而泛红，“我必须面对。”
黎玄澈的喉结动了动，最终只是将她更紧地按进怀里。
三人落在誓愿峰顶时，山风卷着金芒扑面而来。
慕星黎的掌心突然刺痛——那枚金印正与山体内的符文共鸣，像是久别重逢的故友。
她顺着感应走向崖边，便见整座山峰中央裂开一道巨大的缝隙，裂缝深处翻涌着漆黑的雾气，偶尔透出猩红的光。
“封印松动了。”白璃的剑尖指向裂缝，青锋剑上的云纹全部亮起，“当年神尊与那位大人应该是在最后关头力竭，没能完成封印。”他取出一枚布满裂痕的玉简，神识探入后却猛地皱眉，“记载被抹去了……关键部分全是空的。”
慕星黎的脚步顿在离裂缝三步远的地方。
她能听见裂缝里传来低吼声，像是困兽在撞笼子。
眉心的血契烙印灼烧起来，这次不再是痛，而是一种牵引，像是母亲在召唤孩子回家。
“阿黎。”黎玄澈的手扣住她手腕，他的掌心全是冷汗，“你体内的烙印在兴奋。它想让你靠近。”他的狐耳向后压得很低，这是他极不安的表现，“如果继续下去，你可能会被那道意志彻底占据，变成……”
“变成另一个容器？”慕星黎转头看他，嘴角扯出个淡笑。
她反握住他的手，将他的掌心按在自己心口，“但师尊，你感受到了吗？”她的心跳有力而清晰，“这里还是我。”她又指向自己眉心，“就算烙印里有先祖的意志，那也是守护九尾的意志。而我……”她望着裂缝深处翻涌的黑雾，眼神逐渐冷锐，“我要守护的，是现在。是千幻神宗的同门，是你，是白璃。”
黎玄澈的指尖在她心口微微发颤。
他望着她眼中的坚定，忽然想起初见时她缩在角落的模样——那时的她浑身是伤，却仍咬着牙不肯掉泪。
如今的她，眼底有了当年神尊的锋芒，却多了让他心尖发软的温度。
“我陪你。”他松开她的手，却退后半步站在她身侧，狐尾在身后展开成屏障，“但你若有半分不对，我立刻带你走。”
慕星黎点头。
她转身走向裂缝，每一步都像是踩在自己的心跳上。
掌心的金印与眉心的血契同时亮起，金红交织的光芒在她周身流转，像是给她镀了层圣衣。
裂缝里的吼声突然变得尖锐，黑雾翻涌得更剧烈了。
慕星黎能看见黑雾中隐约有爪牙的轮廓，正朝着她的方向抓挠。
她深吸一口气，伸出手——
指尖触及黑雾的瞬间，天地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
风停了，云凝了，白璃手中的玉简“啪”地掉在地上。
黎玄澈的狐尾在半空僵成弧度，连呼吸都忘了。
下一刻，刺目的金光从裂缝中爆发，如同一把利刃劈开苍穹。
慕星黎的身影被金光包裹，她听见无数声音在耳边炸响，有远古的誓约，有族人的呐喊，有她前世濒死时的不甘，还有黎玄澈喊她“阿黎”的声音……
“命运之门……”那道贯穿她识海的声音终于清晰，带着欣慰与悲怆，“启。”
金光中，一道半透明的门缓缓浮现。
门后是看不清的混沌，却有若有若无的吸力传来，像是要将所有靠近的东西卷入。
黎玄澈猛地冲上前，却在触到金光的瞬间被弹开。
他望着门内逐渐模糊的慕星黎，喉间溢出一声低吼：“阿黎！”
白璃的青锋剑突然爆发出刺目青光，他握住黎玄澈的手腕：“别急，这是……”
话未说完，那道吸力突然增强。
黎玄澈只觉得脚下一空，整个人不受控地被拽向光门。
他本能地抓住白璃的手臂，三人的身影在金光中越变越小，最终被吞噬在门后。
光门闭合的瞬间，誓愿峰上的符文全部熄灭。
山风重新卷起，将三人留下的脚印缓缓抚平，仿佛从未有人来过。
而在那扇门后，混沌中漂浮着无数碎片——有九尾神尊的剑，有玄衣人的玉珏，有影煞老祖惊恐的脸，还有慕星黎前世倒在血泊中的眼……
一切，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