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门在黎渊踏入后便悄然闭合，整座大殿都没有窗户，也不知从何处吹来的风，将拖地的帷幔拂得轻扬翻卷。随着风势流转，殿内浓郁的梵香愈发刺鼻。
黎渊在这刺鼻的香气中不适地皱起鼻子，假慈恒口中“曲线救国”的论调，在他耳里不过是狗屁不通的诡辩。
他强忍着烦躁，心不在焉地听着对方喋喋不休的解释，指尖无意识拨弄着腕间的红钏，这物件是离开云霄宫时，隋明昭强行套在他手上的。黎渊向来不喜欢装饰，小时候被隋明昭拘在云霄宫的日子里，对方最大的乐趣便是将他当作玩偶精心打扮。年幼的黎渊常常颈间璎珞玛瑙层层叠坠，腰间玉饰金钏环佩叮当，腕上各色手串交错缠绕，每走一步都宝光流转，浑身缀满的珠玉晃得人睁不开眼，活像把半座珍宝阁披挂在身上。这般张扬累赘的装扮成了他童年的噩梦，待他长大能够自主行事，便彻底摒弃了繁缛修饰。平日里顶多在衣料选择上稍作考究，但这也不过是身为宗门嫡系弟子的自觉。除此之外，别说复杂配饰，就连一枚玉佩他都懒得佩戴。
然而这枚红钏却是例外。隋明昭在钏上施了法咒，无论他如何尝试都无法取下。红钏质地奇特，似玉非玉，触手温凉。黎渊不知这究竟是何种宝物，只是据隋明昭所说，此物冬暖夏凉，有养心安神之效。
或者是黎渊注意力分散，或者是红钏真的有点效果，鼻尖萦绕的刺鼻香味没那么恶心了。
凑巧假慈恒解释也到了尾声，在再次得到黎渊肯定回答后，假慈恒提着的心终于彻底放下。
“药粉什么时候起作用？”黎渊冷不丁问道。
假慈恒眸光微闪：“至少得三个月。”他抬手放下面前厚重遮帘，语气笃定中隐约又透着几许兴奋，“你师尊内功雄浑，寻常药石难以撼动，非得水磨工夫，才能让药效渗透筋脉。”
“嗯。”黎渊煞有介事地点头，表明自己知道了。红钏沁出的凉意缓解了刺鼻梵香带来的不适，他一秒都不想在这个大殿多待。想抬脚就走，可做戏要做全套，若是离去得太快难免让假慈恒生疑，于是，他眼中佯装出担忧，语气里更是平添了几分谨慎，问道：“期间会有什么问题么？会不会伤害到师尊身体？”
药都下了你还问这个。
假慈恒险些“噗嗤”一声笑出声来，他忍住了，望向身前层层叠叠的金丝暗纹帷幔，心底涌起一阵隐秘的快意，这些精心布置的帷幔与厚重遮帘，此刻成了绝佳的庇护。多日来紧绷的假面终于能稍作松懈，只要不笑出声，唇角肆意扬起的弧度，都能藏在面帘之后，黎渊根本瞧不见他眼底的算计。
“宿主真的太聪明啦！从大反派徒弟切入果然对方就中计了。”假慈恒识海里的系统振翅欢呼，墨色翅膀扑棱得沙沙响，“等打败大反派完成任务，宿主就可以回到原来的世界啦。”
系统的恭维并未让假慈恒有丝毫欣喜。他眉心瞬间拧成死结，嘴角勾起的弧度如潮水般迅速褪去，声音骤然冷下来：“回什么原来的世界？这里本就是我的主场！我是这方天地命定的主角！百年前却折在隋明昭手里——那个本该沦为我踏脚石的大反派！”
他猛然攥紧拳头，指节因用力而泛白，“若不是天道庇佑，送我到异世重生，历经二十三载岁月，我又怎会重返此处？等杀死隋明昭，一切自当正本清源。我又何必再回那异世？”
系统小黑翅膀一滞，发出轻微滋滋电流声，似乎假慈恒这番话超出了它理解范围。
假慈恒嗤笑一声，根本没指望这破系统能给出像样的回应。想起上次危机，要不是他身为天道庇佑的主角，凭借天降功德金光力挽狂澜，这系统早就落入隋明昭手中。自那之后，系统就跟中了邪似的，反应迟钝，答非所问，前后说辞更是漏洞百出。
明明先前还信誓旦旦，称他打败大反派就能登顶成神，成为这方天地第一位神明；如今却改口说完成任务就能回到“原本世界”。
呵呵，假慈恒攥紧拳头，心里怒骂系统这智障怕不是被隋明昭的剑气劈坏了核心程序，蠢得和路边的木头桩子没两样！
假慈恒的脑内风暴以及与系统的对话声，黎渊对此一无所知。他笔直立在殿中，与假慈恒隔着丈许距离，中间层层帷幔如雾似障，再加上那道厚重遮帘横亘，连对方衣角摆动都难以窥见。眼见假慈恒陷入反常的沉默，他心下虽生疑窦，有些不耐烦，但面上却依旧沉得住气，静候对方开口。
所幸，等候的时间并未持续多久。假慈恒虽然心里暗骂系统不靠谱，却并未糊涂，始终记得大殿里还等着他回应的黎渊。
大反派隋明昭的徒弟，一个在天道给的命书后半截占很大篇幅的小反派。
具体做的什么事假慈恒忘了，此前他全部心神都在对付大反派隋明昭身上，无暇顾及小反派的所作所为。
反正现在小反派日后会做的事还未发生。假慈恒不以为意，心想，等他解决了大反派隋明昭，再收拾黎渊这个小反派岂不是轻而易举顺手的事？
如此想着，假慈恒心境豁然开朗，他凝神，在脑海中快速梳理黎渊方才的问话。轻咳了声，拉回双方都有些走神的思绪。语调刻意放缓，温声道：“不会有问题，本尊身为你师祖，又怎会害你师尊呢？”
黎渊：“……”
信了才有鬼！黎渊眼底掠过一抹讥讽，这冒牌货怕不是装慈恒仙尊装上瘾了，三句话不离“师祖”身份，故意借着辈分压人一头。
黎渊心里冷笑，面上却挤出一个温良的笑容：“仙尊既然这么说，那我自然安心了。”
“只是，”黎渊话锋忽转，“仙尊先前曾说过，让我给师尊下药，一来是为了助力师尊勘破修为桎梏，让他能得以飞升；二来是为了验验我的赤诚之心。如今我已完成仙尊给的考验，那仙尊允诺的，带我面见制造真理者一事……”
“不急，早有安排。”假慈恒没忘这茬，他老早想好了说辞，声线含笑道：“等到三个月后药效发作，届时本尊自会履行承诺。先前并未言明，不过是怕你年轻气盛，沉不住气，防止你一时激动泄露了出去。你安心等候便好。
师祖既然应允你的，自然不会诓骗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