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旗卷巴蜀 冰甲折剑门
金穗垂野·天府新生
肃清成都的硝烟尚未散尽,孟靖轩的目光已越过巴山蜀水的断壁残垣。千洪共和国的赤金麦穗旗在破碎的城头猎猎作响,昭示着一个血腥时代的终结,也点燃了燎原净土的烽火。
新政权的第一道铁令,不是加税征兵,而是“荡秽”。
无需大队兵戈开道。在成都刚刚平息的残破街角,在嘉陵江畔的旧日码头,在绵州残存的市集石牌坊下,一队队肃然无声的身影悄然立定。他们身着墨黑作训服,头戴钢盔(外层浇筑玄晶薄板,刻着细微的麦穗符文),肩挎“赤焰-破晓”二型短管灵气步枪。没有金戈铁马的开场气势,却自有千锤百炼的沉凝,如同钉入大地的楔子。
一个满头霜雪的老妪,抱着空瘪的陶罐茫然走出被焚毁半边的窝棚,险些撞上一根冰冷的枪管。她惊骇抬头,却撞进一片澄澈而坚定的眼神中。带队的士官并未斥责,只微微侧身让开道路,钢盔下的声音平淡无波,带着巴蜀特有的铿锵韵脚:“阿婆莫慌,革命卫戍营执行清街,保障安全。东头甲字巷有临时粥铺,可去领一份热乎的。” 他身后两名年轻战士紧贴墙根,枪口微垂,手指却稳稳卡在扳机护圈外,目光如电,扫过对面屋顶残破的飞檐阴影、街角倒伏的杂物堆每一处细微动静。
这不再是劫后散兵游勇的混乱弹压。革命卫戍营,这支由“墨焰钢煞营”、“赤电骡骑”、老矿工突击队及各州府投诚志士中抽调精锐整编而成的“净地先锋”,如同最精密的织机铁梭,携千洪新生意志,将《均田律》与《民兵守则》的经纬线,一寸寸、一道巷、一片村寨地编织进天府盆地饱受疮痍的肌体。土匪?山贼?溃兵?旧官残渣?在这群以神识为雷达、子弹为犁铧的“治安兵”冰冷目光下,一切阴秽魍魉只敢在更深的阴影里瑟瑟发抖。
当嘉陵江汇入长江的浩荡入水口上空,升起第一颗篆刻着千洪星辉的监察卫星;当夔门古道上,最后一支试图劫掠重建粮队的杆子被卫戍营精准的穿甲弹掀翻山寨大门。一张由铁血信仰与精密组织织就的大网,终于覆盖了盆地最后一块版图。
巴山蜀水间,赤红麦穗旗在每一座新生的乡镇农会门前升起。血火淬炼后的天府盆地,第一次,呼吸着属于耕者与劳力的自由空气。
赛博长安:晶阙惊雷乱
千里之外,长安。
玄晶宫阙连绵起伏,琉璃宝树氤氲流光。巨型符阵网络将整座皇城笼罩在恒定的人造星辉下,屏蔽了外界的尘土与风雨。然而,隔绝不了信息洪流的冲击。
“……川中急讯!千洪逆匪……陷成都!”
“……夔门锁钥已易赤旗!水道断绝!”
“……万州、涪陵……传檄而定!逆贼孟靖轩宣告‘天府归一’!”
一道道加印九幽绝密黑纹的晶屏玉简,如同索命符咒,在深宫内侍惨白颤抖的手中滑落,摔在暖玉铺就的地板上发出刺耳的脆响。沿着冰冷的玄晶廊道,恐慌如同滴入静湖的墨汁,以无法想象的速度,在这座运行了千年的巨型官僚机器内部晕染、扩散、沸腾!
紫宸殿,朝会。
平素庄严肃穆、仙音渺渺的朝堂,此刻嘈杂如市井。平日里持笏肃立、仙风道骨的衮衮诸公,面无人色,额角渗出油汗,精致的符玉朝板在手中微微颤抖。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压抑到极点的、混含着龙涎香与某种灵魂深处散发的腐朽惊惧气息。晶顶流泻的柔光,此刻照在那一张张精心修饰却苍白惶恐的脸上,更显诡异。
“肃静!” 一声饱含怒意与金仙威压的呵斥炸响,勉强压住声浪。首席执政官安硕明立于玉阶之上,头戴九旒玄玉冕,身着麒麟踏云紫金蟒袍,看似稳如泰山。唯有离他最近的侍官能看到,那垂落宽大袍袖中的手指,正不受控制地捻搓着一串温润沁骨的幽冥魂珀珠串——那珠串深处,几道象征着气运衰落的微黑裂隙正悄然蔓延。
安硕明的目光如同淬了寒冰的毒蛇,缓缓扫过堂下诸公:
“蜀道之险,千年未破!成都是万灵龙脉所聚,更有血晶怨阵加持!如何一月不到便崩于流寇之手?尔等督管西南之权臣、军机司掌舆图星象之仙师!谁来告诉孤——究竟——是为何故?!”
他声音陡然拔高,九旒珠串叮当作响。殿内一片死寂。
户部尚书周子美(那串魂珀便由他“孝敬”)脸色惨白,强撑着出列,声音带着抑制不住的颤抖:“执政明鉴!非是臣等失察,实是逆贼奸诈!兼有……兼有蜀将怯战无能!更有甚者,孟贼逆匪不知从何得了域外妖术,其……其兵器邪异,竟能洞穿神念护甲!尤以‘赤焰邪铳’为甚!前线战报所言非虚啊!”
他话音未落,兵部尚书已须发戟张,一步抢出,戟指周子美:“一派胡言!兵器再利,亦是死物!若非你户部历年克扣西南军械所耗!以赈灾、开矿之名挪空库银!致使川渝将士之甲胄符器皆为糊弄稻草!焉能有此倾天之祸?!依我看,当先治你蛀空国本之罪!”
“放肆!” “血口喷人!” “军械劣质乃工部铸造不力!”
怒吼、辩驳、互相攀咬,瞬间在朝堂之上爆发。平日里的道貌岸然,此刻在巨大危机前碎成齑粉。符玉朝板被指关节捏得咯咯作响,唾沫星子在晶辉下如微尘飞舞。利益链条崩塌前的恐慌,撕开了最后一道遮羞布。
安硕明面沉似水,眼瞳深处却风暴肆虐。他听着这足以动摇国本根基的攻讦,心中的盘算却已不在问责。西南糜烂已成定局,孟靖轩携巴蜀天府之地、数千万暴民之势已成洪水猛兽!此刻再议前罪,于事无补,更会动摇朝堂根基!
他猛地一甩袖袍,如同割开乱麻的利刃!
“够了!”
浩荡金仙威压如同冰山盖顶,瞬间将朝堂嘈杂冻结。
“蜀地沦陷,逆焰滔天!此非议罪之时,乃平逆之刻!”安硕明声音铿锵,斩钉截铁,“孟贼猖獗,利在速战,裹挟愚民,凭地势与妖器逞一时之凶!然其根基浅薄,资源匮乏,远离京畿核心!若能遏其东出秦岭、窥视关中,耗其锋芒于蜀道天险之前,其势自溃!”
他目光如刀,钉向朝堂一角,那个自始至终沉默不语、身姿挺直如枪、即便身着繁复朝服也难掩一身铁血孤寒之气的身影。
“常冰文听令!”
被点到名字的女子缓缓抬首。一张冷峻如万载寒玉雕琢的脸庞,不见半分百官同僚的惊惶失措。唯有那双深邃似星辰宇宙的眼眸深处,掠过一丝极淡的疲惫与厌倦。她依旧着旧制锦衣卫指挥使的玄黑飞鱼暗纹便服,在紫袍玉带的百官中格格不入。腰间不再是令天下鹰犬俯首的绣春刀,而是悬着一块形制古拙、边缘隐有冰裂的帝玺残片——那是东莞港血战后仅存的印记。
“臣在。”声音无波无澜,似出鞘寒剑前的嗡鸣。
“敕命!”安硕明声音拔高,一道紫金玉令从袖中飞出,悬浮于常冰文身前。“擢锦衣卫指挥使常冰文,为‘钦命安南剿逆靖难大元帅’!掌玄甲虎贲第一、第三、第七军团!统精锐七十万!即刻出关中,直下汉中!扼蜀道咽喉!务必锁逆匪于巴蜀之地!挫其锋锐!待后续援军云集,再一举荡平!此令!”他目光如炬,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与警告,“蜀道不容有失!望常帅……勿负孤望!”
常冰文抬眼,冰封般的目光与安硕明碰撞。没有激动,没有豪言,只有冰冷的穿透力。她沉默地伸手,将那道紫金玉令纳入掌中,滚烫的龙气在她冰凉的指尖微微刺痛。
“臣,遵命。”
转身,玄黑袍摆如垂天之云,扫过玉阶浮尘。孤高的身影在一众各怀鬼胎、或忧或惧的复杂目光中,决然而去。她没有再看一眼这繁华晶阙一眼。
剑门伏光:铁甲未沾蜀道尘
关中平原西侧,秦岭如苍龙蛰伏,在暗夜下只余一片浓黑的剪影。巨大的运输舰低沉的引擎轰鸣撕裂夜空,在玄晶能量护盾的微光映照下,一艘艘装载着庞大战争机器的玄铁浮空舰影正穿梭于蜿蜒的深峡云海。甲胄撞击的铿锵声、灵兽战骑不安的嘶鸣、浮空炮艇引擎涡轮的尖啸……七十万大军移动的庞然声威,即便竭力压制,依旧让深谷山风为之扭曲呻吟。
先锋旗舰“镇岳号”(非昔日成都水师那艘)狭长的舰桥上,常冰文独立如崖壁孤松。她没有佩戴新赐的元帅金印,指尖在冰冷的玄晶舷窗上划过,窗外是浓得化不开的黑暗与云影。下方,汉中盆地的模糊轮廓在夜色尽头的微光中渐渐浮现,像一只蛰伏的怪兽张开巨口。
“元帅!前方三十里即剑门关!古称‘天梯石栈’,秦军早已强化符阵,易守难攻!按计划,前军登陆,建立前进堡垒?”副将雷虎的声音在通讯符阵中响起,带着刻意压制的兴奋。
常冰文沉默着,视线穿透云海与夜色,似乎落得更远。掌中那块帝玺残片微微发烫,残存的玉清气息与她自身冰冷剑气纠缠萦绕。汉中之后,便是天府沃土,便是那条正以骇人速度蜕变的赤色洪流。
成都府衙前被“赤焰”打成蜂窝的镶金华服。晶华殿魂炉旁赵狰扭曲疯狂的残影。姚华珍破境金仙那日煌煌赫赫的金光。孟靖轩挥出“分田剑”斩碎晶棺时那道开天辟地的信念之光……无数碎片在她金仙级别的神识中沉浮碰撞,构筑起一个远比安硕明想象的更可怕、也更陌生的对手。
那不再是聚啸山林的草寇,那是真正能撼动腐朽根基的新生力量。
“传令。” 清冷如冰涧滴水的声音在舰桥响起,“第一、第三军团,降于汉中以西野狐岭预设登陆场!第七军团待命空中压阵!登陆部队构筑环形防线,待命!”
她刻意避开了剑门关那最险峻的门户。直觉,或者说远超常人的战场洞察力,让她嗅到了危险的铁锈与硫磺的气息。
命令化作无形符流迅速传递。
黎明前的黑暗最是浓稠。第一、三军团的巨型登陆舰如同沉入墨海的巨兽,引擎喷流在低空吹散下方山岭的浓雾。巨大的舷梯轰鸣着放下,沉重的玄晶重甲步兵、隆隆作响的符咒战车、牵引着巨大灵石炮的工程兽开始踏足冰冷的泥土地。
就在主力甫一落地、阵型略散的瞬间!
嗡——!!!
一声低沉到如同地肺呻吟的嗡鸣,毫无征兆地自野狐岭四面环绕的、仿佛亘古死寂的千仞绝壁深处响起!
不是兽吼,不是风声,而像亿万张最强劲的灵能硬弓同时拉满的弦颤!
下一刻——
啾啾啾啾啾啾啾——!!!!!
刺破耳膜的、令人头皮炸裂的密集破空声如同暴雨突降!剑门千峰之上,无数道流星般的炽金色光点骤然亮起!它们并非来自一个方向,而是如暴雨般从四面八方、从山壁的每一个嶙峋裂隙、每一处看似平凡的凸出崖石背后同时喷吐而出!
光点速度远超常冰文的“神识雷达”捕捉极限!仿佛它们本身就拥有追踪“仙灵高阶能量波动”的本能!瞬间穿透了玄甲军团仓促撑起的防御光幕!
噗嗤!噗嗤!噗嗤!噗嗤!
密集到令人窒息的血肉撕裂声在登陆部队最密集的区域爆开!
惨绝人寰的景象!
重甲?玄晶铸就的胸甲在那些只有巴掌长的炽金色“光钉”面前如同黄油般被轻易贯穿!灵兽?咆哮的巨兽连同身上的骑士瞬间被洞穿脖颈、眼眶,庞大的身体如同被重击的瓷器般轰然倒地,温热的血浆溅在刚冻硬的土地上!符咒战车刚刚亮起的防护符光如同气泡般被连串洞穿击碎,精密的控制阵法核心爆开火花和融化的符箓碎片!
这不是炮击!这是针尖对麦芒的精准屠杀!是专门针对中高阶修士集群的死亡之雨!
“敌袭!找掩护!”
“盾阵!快结盾阵!”
“空中掩护!第七军团火力覆盖射击点——!”
混乱!怒吼!凄厉的惨叫瞬间撕裂了黎明的死寂!玄甲虎贲的精锐在猝不及防的打击下乱成一团!
常冰文立于旗舰舷窗前,视野中充斥着自己士兵被打爆的残肢断臂和腾起的浓密血雾尘埃。那每一道炽金流光的轨迹、每一件目标倒地前能量崩溃的哀鸣,都被她强大的神识冰冷地捕捉、解析、烙印!
没有秦军制式箭矢的痕迹!没有大型炮火的灵能轨迹残留!
是赤焰的气息!一种更加刁钻、更加致命、仿佛将千万人的决绝意志浓缩淬炼成一根根毁灭钢针的致命武器!目标精准地指向了所有筑基期以上、灵力波动明显的军官、术士、核心火力点!
剑门!这头沉睡的巨兽,早已张开了布满毒刺的咽喉!等待着一口咬下!
冷汗,第一次沁透了常冰文元帅袍服下的单衣。不是恐惧,而是冰冷的后怕与沉重的无力。
“传令——!”她猛地转身,声音前所未有的急促与决绝,如同冰河乍裂!“第七军团压制射击!掩护登陆部队!登陆部队立刻放弃重型装备!全员撤回登陆舰!快!!!”
“什么?元帅!防线尚未……”副将雷虎不甘的怒吼在频道中炸响。
“执行命令!违令者斩!”常冰文的声音带着金仙的意志冲击,斩钉截铁,不容置疑!那双素来如古井无波的眼中,第一次燃烧起一种名为愤怒和某种更深沉情绪的冰焰。她并非畏战,而是清醒地认识到——七十万大军踏入的,根本不是一个预设战场,而是一个巨大、冰冷、等待以逸待劳的——绞肉熔炉!而这一切,都是安硕明乃至整个腐朽长安官僚体系一手酿造!
撤离命令在巨大的伤亡与混乱中艰难执行。空中,第七军团的火力如同宣泄的怒涛泼洒向那些闪烁着致命金光的山峰峭壁,炸起无数碎石尘烟,但更多的炽金光钉依旧如同跗骨之蛆般精准射出,追逐着狼狈后撤的身影。巨大的登陆舰喷吐着紧急升空的蓝色烈焰,不顾下方尚未完全登舰、绝望哭嚎的身影强行升空。许多装满物资、伤员的登陆艇被丢弃在滩头,如同被咬断的肢体,在后续精准的金芒点射中化为熊熊燃烧的残骸。
最后一艘搭载着核心指挥部的旗舰“镇岳号”险险升起,厚重装甲被三根金色光钉狠狠贯穿、卡住!舰体剧烈摇晃!常冰文立于倾斜的甲板边缘,冰冷的目光最后扫了一眼那片在火光浓烟与金色流光交织中、如同炼狱屠宰场般的野狐岭登陆滩头。
无数的玄甲残骸、染血的兵器、燃烧的辎重、断折的秦军黑旗浸泡在混着冰渣的泥浆里。而更高的山巅之上,在革命军炮火炸起的尘烟缝隙里,隐约可见一面崭新的、在晨光中猎猎舞动的赤金麦穗大旗!
那旗帜如同烙印,深深烫在了常冰文的心头。她闭上眼,将那块微微震动的帝玺残片按在剧烈起伏的心口,冰冷的触感无法浇灭胸中翻腾的巨浪。这一战未接敌刃,却已刻骨铭心。汉中之门未叩,蜀道天梯已断于己手。七十万锋锐未斩赤旗一帜,便已染霜于剑门千峰之外。
旗舰在护航浮空战车的拼死护卫下,拖着滚滚浓烟,仓皇调转方向,向着灰蒙蒙的关中天穹狼狈折返。那场安硕明寄予厚望的“反攻序曲”,在血与火的序章中,便落下了一个冰冷而讽刺的休止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