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赛博长安·冰棱权谋**
暗紫色的晶石幕墙,像一块巨大的、冰冷的墓碑,隔绝着内外两个世界。安硕明阴沉着脸,踏出玄米大厦那恒温恒湿、弥漫着昂贵灵植香气的力场范围。一股裹挟着鹅毛大雪的刺骨寒风,如同无数冰针,瞬间灌入他金线蟒袍的领口和袖管。他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昂贵的丝绒内衬也挡不住这透骨的寒意。
他的目光无意识地扫过街角。一个乞丐蜷缩在冰冷的合金墙角,身上裹着一件破洞百出、露出灰败合成棉絮的袄子。那人正徒手刨开厚厚的积雪,翻找着可能残留一丝微弱能量的晶能废料。污黑的指甲缝里,嵌满了冻得硬邦邦的冰碴,手指冻得发紫肿胀,动作僵硬而机械。
“废物……连张最低阶的取暖符都买不起么……”安硕明心底没来由地涌起一股更甚的烦躁和厌恶,仿佛这乞丐的凄惨是对他此刻狼狈心境的一种无声嘲讽。他猛地抬脚,泄愤般狠狠踹向路旁一个看似松软的雪堆!
砰!铛啷——!
剧痛瞬间从脚趾炸开,直冲脑门!那看似无辜的雪堆下,竟埋着新服集团崭新的虚拟投影桩!碎裂的晶片四散飞溅,一道炫目的光芒闪过,一个身着霓裳羽衣、容貌妙龄的仙子全息影像骤然升起。她足尖轻点在一朵虚幻的冰莲之上,裙裾翻飞间,溢出甜腻到令人作呕的电子合成音:
> “修行千载,仍受甲沟炎所困?道体微瑕,扰您清修?”
> “新服愈灵膏,蕴含千年雪莲精粹,即刻抚平烦忧,还您无瑕仙体~”
> “特惠价,仅需288枚中品灵石哟~心动不如行动~”
那刻意拉长的尾音和虚假的甜美,如同淬了毒的银针,狠狠扎进安硕明的耳膜。他低头,死死盯着自己蟒袍下那双由天蚕金丝织就、镶嵌着避尘辟火符文的蟠龙靴——价值何止百万上品灵石!这双踏过金銮殿、踩过无数政敌肩膀的脚,此刻却因为踢到一块冰冷的广告桩而传来阵阵钻心的抽痛。
“连个破雪堆都敢欺我?!” 一股被冒犯的暴怒直冲头顶,安硕明几乎失去理智,再次抬腿,用尽力气狠狠踹向那已经半毁的投影桩!
滋啦——!砰!
投影桩迸射出凄厉的电火花,妙龄仙子的影像剧烈地扭曲、抽搐,如同跳着癫狂的死亡之舞,断断续续的电子残音在风雪中嘶鸣:
> “修…仙…脚…疼…修…仙…288…灵…石…”
那扭曲的声音在寒风中回荡,像是对他狼狈处境最刻薄的嘲笑。安硕明喘着粗气,昂贵的靴尖沾满了晶屑和脏污的雪泥,脚趾的疼痛和心底的屈辱交织在一起,让他在这座冰冷的赛博都市里,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孤立与寒意。
**巴山夜雪·烬暖人心**
千里之外,大巴山深处。一座破败不堪、早已断了香火的龙王庙,成了革命军临时的栖身之所。寒风从残破的窗棂和墙缝里钻进来,发出呜呜的鬼啸。庙堂中央,一堆篝火噼啪作响,炸开细碎的金红星子,努力驱散着刺骨的严寒,在斑驳褪色的神像壁画上投下摇曳的光影。
玄米集团的前技术员林薇,裹着一件打着好几个补丁、却洗得发白的旧棉毯,蜷缩在离火堆稍近的角落。她的瞳仁被跳跃的火光映得忽明忽暗,声音带着一种梦呓般的遥远:
“……长安永夜区,悬浮的晶果摊子,飘在半空……果子像透明的琉璃,咬一口,会‘噗’地爆开,流出彩虹色的琼浆,冰冰凉凉,带着月光草的味道……还有,还有夜里,巨大的霓虹鲸群投影,会顺着朱雀大街‘游’过去,光影洒在人身上,像在海底……”
她的描述与这漏风的破庙、呛人的柴烟格格不入,仿佛在努力抓住另一个世界残留的幻影。
就在这时,庙门外传来年轻士兵们压抑不住的、带着惊喜的呼喊:“下雪了!好大的雪!”
几乎是同时,负责警戒的佘雨桐一把推开了那扇吱呀作响、漏着寒风的破旧庙门,一股强劲的冷风裹挟着大片的雪花猛地灌了进来:“下雪了!好大的雪!”
一片晶莹的雪花,恰好被风吹着,打着旋儿落在孟靖轩摊开的掌心。令人惊奇的是,那雪花并未因掌心的温度而立刻融化。孟靖轩竟用一丝微不可察的灵力,小心翼翼地包裹着它,护住了那精巧脆弱的六角冰晶脉络。他低头看着掌中这大自然的杰作,嘴角忽然勾起一抹轻松的笑意。
“雪盖三寸,春必‘免活’(暖和)。” 他抬起头,眼中带着一种洞悉天时的笃定,用带着乡音的方言说道。随即,他五指轻轻一拢,将那片完美的雪花揉碎,细小的冰晶从指缝簌簌落下。
“趁这雪冻得扎实,” 他拍了拍手上的冰屑,朗声笑道,声音里带着一种少年般的跃跃欲试,“走!打雪仗去?”
这提议如同在平静的水面投下巨石!
火盆旁瞬间爆发出近乎狂热的欢呼!压抑了许久的疲惫和紧张,在这一刻找到了宣泄的出口。
* 矿工出身的李铁柱最为粗豪,直接“哐当”一声掀翻了当凳子用的破条案,弯腰抓起一大把冰冷的雪,看也不看就狞笑着塞进了旁边正咧嘴傻笑的副将后脖颈里!冰得那副将嗷一嗓子跳起来。
* 佘雨桐指诀轻掐,周身灵力微动,门外呼啸的雪粒仿佛受到召唤,在她身前急速汇聚、凝结,瞬间化作数百枚枣核大小、边缘锋利的晶莹冰弹!她眼中闪着狡黠的光,寻找着目标。
* 苏红玉解下腰间那柄缠满干枯麦穗的软剑,手腕一抖,柔软的剑身如同灵蛇般卷起一团积雪,麦穗纹路赋予其奇特的韧性与旋转力,她轻叱一声,软剑一甩,那雪球竟划出一道刁钻的弧形弹道,直扑李铁柱面门!
林薇怔怔地望着眼前这群瞬间从沉稳指挥官变成顽童的杀神。就在几天前,她亲眼目睹了这些人是如何以血肉之躯和不可思议的战术配合,将玄米集团最精锐的秃鹰小队撕裂、击溃。那斩断合金关节的剑光,那引爆能量核心的决绝,都深深烙印在她恐惧的记忆里。可此刻,李铁柱被三个雪球接连砸中鼻梁,怪叫着仰天摔倒;孟靖轩大笑着冲过去要拽他脚踝拖行,却被佘雨桐一发精准的冰弹正中眉心,雪沫沾了他一脸;苏红玉软剑卷起的雪球在空中被李铁柱胡乱掷出的雪块击碎,冰晶四溅,沾在他们曾斩裂机甲、此刻却冻得通红的手指上,迅速化成晶莹的水痕。
狂野的笑声、雪球的呼啸、被砸中的怪叫,充满了破败的龙王庙内外。这巨大的反差,让林薇的思维一片混乱。
“您…不去玩吗?”林薇有些怯生生地问向唯一还安静坐在火堆旁的人——老矿工周大山。他正用仅存的左手,小心地将一根新柴添进火堆。跳跃的火光,照亮了他饱经风霜的脸庞和空荡荡、用布带扎紧的右袖管。
周大山往火堆前凑了凑,让暖意驱散些寒意,拢了拢身上同样打补丁的旧棉衣,低低咳嗽了几声,目光透过破庙的门,望向外面纷飞的大雪和喧闹的身影,声音沙哑却带着一种土地般的沉静:
“让崽子们闹吧。这雪啊——”他顿了顿,仿佛在咀嚼着某种深刻的道理,“下得好。冻死地里的虫豸,冻死那些吸血的玩意儿,来年开春,地里的麦子……才能长得旺实,活得‘免活’(暖和)。”
他的话语平淡,却像一块沉甸甸的石头,落进了林薇混乱的心湖。她不由得想起自己被俘时的情景:秃鹰小队覆灭的混乱中,她惊恐地钻到了一辆倾倒的后勤车底下,瑟瑟发抖。几个杀红了眼的革命军士兵发现了她,围了上来,他们眼中燃烧着复仇的火焰,沾满血污和硝烟的脸扭曲着,有人甚至扬起了滴血的砍刀,嘶吼着:“玄米的走狗!砍了他们的头祭旗!”
冰冷的绝望瞬间攫住了她。就在刀锋即将落下的刹那,一个沉稳的声音响起:“住手!”
是孟靖轩。他拨开愤怒的士兵,旧道袍上沾着尘土和硝烟,甚至还有几处不起眼的补丁。他走到车前,蹲下身,目光平静地看着蜷缩在车底、满脸油污和恐惧的林薇,然后转头对那些士兵说道,声音不大却清晰地压过了嘈杂:
“干什么?都干什么?收起你们的刀!我们是谁?我们是千洪革命军!不是秦国的鹰犬爪牙!” 他指着车底的林薇,“看看这小妮子,这身工装,这手指头上的茧子和晶化油污留下的皲裂……她不也是个被玄米榨干血汗的工人吗?和我们矿坑里、织机旁的兄弟姐妹有什么不同?我们怎么能学那腐败的秦国,不分青红皂白就举起屠刀?”
士兵们面面相觑,愤怒渐渐被一丝困惑和羞愧取代。孟靖轩伸出手,不是武器,而是一双同样粗糙、带着厚茧的手:“出来吧,姑娘。这里没人会伤害你。”
那一刻,钻出车底的林薇,看着孟靖轩平静的眼神,看着周围士兵缓缓放下的武器,再看着此刻庙外雪地里那些忘情打闹的身影,一股难以言喻的暖流,伴随着周大山话语里关于“冻死虫豸”的寒意,奇异地交织在一起,冲击着她被玄米冰冷逻辑塑造的世界观。
庙外的雪仗还在继续,喧闹声在风雪中传得很远。庙内,火光温暖,映照着周大山沉静的脸和林薇眼中复杂翻涌的思绪。这破庙的暖意,似乎比长安城那永不熄灭的霓虹,更真实地驱散了深冬的寒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