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风如刀,雪虐冰雕。
凛冬,以它最冷酷的姿态,降临在大宁帝国的北境。
而比这严寒更令人心悸的,是自北方草原深处,那座名为“狼居胥山”的军事要塞,连续发出的、用尽了战马最后气力的“八百里加急”血色军报。
大宁朝,兵部衙门,中军大帐之内。
气氛压抑得仿佛凝固了一般。
十几位身经百战,须发皆已花白的老将军,围着一巨大的沙盘,神情凝重如铁。
沙盘之上,代表着北蛮部落的黑色小旗,如同决堤的洪水,正疯狂地向南渗透,已经越过了长城防线,深入帝国北疆近百里!
兵部尚书李严,这位以沉稳着称,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老臣,此刻,他的手,正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着。
他刚刚读完最新的一封军报,那上面每一个被鲜血浸染的字,都像一根烧红的钢针,狠狠地扎在他的心上。
“半月之内,我北境长城一十二座烽燧,失守九座!”
“我大宁镇北军,阵亡将士,已逾五千!”
“北蛮此次南侵,与往年大不相同!他们……他们仿佛一夜之间,鸟枪换炮了!”
李严的声音,沙哑而又沉痛。
他将一份从前线缴获的、断裂的蛮族弯刀,狠狠地拍在了桌案之上。
“诸位请看!这是从一个蛮族百夫长身上缴获的兵刃!其钢质之精纯,锻造之坚韧,竟……竟丝毫不逊于我朝‘军器监’所产的制式军刀!”
“更可怕的是,他们的皮甲之内,竟都加装了铁片!我朝神射手射出的羽箭,竟难以洞穿!我朝骑兵的马刀,与其对砍,往往三五合之下,便会卷刃、断裂!”
“此消彼-长之下,我军将士,纵有百倍的悍勇,也难敌其锋啊!”
一番话,说得在场所有将军,都低下了头,眼中充满了屈辱与不甘。
他们不怕死,他们怕的是,自己的兵,死得这般窝囊!
一个时辰后,皇宫,御书房。
皇帝宁宣宗听完李严的奏报,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蛮族……他们哪来的这等炼铁之术?”皇帝的声音,压抑着滔天的怒火。
李严跪伏在地,沉痛地说道:“陛下,臣已派人查证。据传,是半年前,一个从中原叛逃的铁匠世家,投奔了北蛮单于,将我朝的‘炒钢法’,泄露了出去。这才使得蛮族的兵刃与甲胄,在短时间内,得到了质的提升!”
“叛徒!罪该万死!”皇帝一拳砸在龙椅的扶手上,随即,又陷入了深深的无力感之中。
他知道,此刻追究叛徒,已于事无补。
当务之急,是如何应对这场迫在眉睫的边关危机。
“军器监呢?”皇帝问道,“可能在短时间内,打造出比蛮族更为精良的兵器?”
李严的头,垂得更低了。
“回陛下……军器监总监造刘承言道,我朝的‘百炼钢’锻造之法,工序繁复,耗时耗力,一月之期,最多也只能打造出三百柄宝刀,对于数十万大军而言,不过是……杯水车薪。”
御书房内,陷入了一片死寂。
难道,真的要眼睁睁地看着北境的防线,被蛮族一点点地撕开吗?
就在这股绝望的气氛,即将蔓-延开来时。
一个侍立在旁的内阁大学士,突然眼睛一亮,仿佛想起了什么,连忙出列奏报道:
“陛下!臣……臣斗胆,想起一人!或可解此燃眉之急!”
“何人?”皇帝的眼中,重新燃起了一丝希望。
“青石县,张家!那个……前不久,刚刚奉诏入京,在军器监内,以一块顽石,炼出‘神钢’,一刀斩断玄铁宝刀的……张家长子,张铁牛!”
“对!张铁牛!”
经他提醒,皇帝也猛地想了起来!
他想起了那块只留下了一道白痕的钢锭!想起了那柄能将木桩切得光滑如镜的长刀!
那才是真正的神兵利器!
“快!快传张铁牛觐见!”皇帝急切地说道,仿佛抓住了一根救命的稻草。
……
半个时辰后。
刚刚被任命为工部“营造总司”行走,还没来得及换上官服的张铁牛,便被一路小跑的太监,带到了御书房。
他看着眼前这凝重的阵仗,心中有些忐忑,但更多的,是一种匠人即将大展身手的激动。
当他听完皇帝对边关危机的描述,以及看到那柄断裂的蛮族弯刀时,他那憨厚的脸上,露出了与他外表不符的、一丝胸有成竹的微笑。
“陛下,诸位大人,请恕小人直言。”
铁牛对着众人,行了一个标准的叉手礼。
“此等劣铁,在小人眼中,不过是土鸡瓦狗,不堪一击。”
他的话,让在场所有人都为之一愣。
李严尚书皱眉道:“张总司,此言……未免有些托大了吧?”
铁牛没有辩解,只是沉声说道:“陛下,若信得过小人,请给小人三天时间,再给小人足够的焦炭与铁矿石!”
“三日之后,小人愿在军器监,为我大宁,锻造出一千柄,足以将此等劣铁,视如草芥的……神兵!”
“若不成,小人愿提头来见!”
他的话,说得斩钉截铁,充满了无穷的自信!
皇帝看着他那双因为常年与炉火为伴,而显得格外明亮的眼睛,重重地点了点头。
“好!朕信你!”
“朕不但给你焦炭与铁矿!朕还将整个军器监,都交给你来调配!所有匠人,皆听你号令!”
“朕只要结果!”
……
军器监,炼铁总坊。
这里,已经变成了一个巨大的、热火朝天的战场。
张铁牛,这位新上任的“营造总司”,此刻,便是这场战役的绝对主帅。
他没有丝毫的客气,一上来,便彻底颠覆了军器监传承了上百年的生产模式。
他下令,将所有效率低下的旧式地炉,全部暂时封停。
取而代之的,是他在工坊中央,连夜指挥工匠们搭建起来的三座巨大的、用耐火砖和精钢加固的“张氏转炉”!
他还让人,将那几台巨大的蒸汽风箱,全力发动,强劲的鼓风,让炉膛内的温度,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
军器监的老匠官刘承,以及他手下那几百名经验丰富的老师傅,此刻,全都成了张铁牛的“学徒”。
他们震惊地看着张铁牛,用一种他们前所未闻的“流水线”作业法,来组织生产。
筛选矿石的,只管筛选。
负责加料的,只管加料。
观测火候的,只管观测。
开炉浇筑的,只管浇筑。
每一个人,都像是一个巨大机器上的零件,各司其职,配合得严丝合缝。
其效率之高,是他们过去想都不敢想的!
在过去,他们用百炼钢法,一个月,辛苦劳作,也不过是炼出几百斤好钢。
而现在,在张铁牛的指挥下,一座转炉,一炉,就能产出上千斤品质远超百炼钢的“神钢”!
三天三夜,铁牛没有合过一次眼。
他就像一尊不知疲倦的铁人,穿梭在三座巨大的高炉之间。
他的身上,被飞溅的火星,烫出了一个个燎泡,他却浑然不觉。
他的嗓子,因为不停地大声号令,而变得嘶哑,他却毫不在意。
他的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快一点!再快一点!
北境的兄弟们,还在等着他们的刀,去砍下敌人的头颅!
终于,在第三天黎明到来之际。
整整一千柄崭新的、散发着幽蓝寒光的制式马刀,被整齐地摆放在了军器监的校场之上。
这些刀,刀身笔直,线条流畅,比军器监之前打造的马刀,要略微轻薄一些,但其上散发出的那股锋锐之气,却要强上十倍!
当皇帝和李严尚书,再次来到这里时,被眼前的景象,深深地撼动了。
铁牛没有多言,他只是随手拿起一柄新刀,对着校场上用来测试的、一根由生铁浇筑而成的铁人,随手一挥!
只听“唰”的一声轻响!
那坚硬的铁人,竟如同豆腐一般,被从中劈成了两半!
而刀刃之上,毫发无损!
“神兵!这才是真正的神兵啊!”
李严尚书激动得老泪纵横,他冲上前,拿起一柄马刀,翻来覆去地抚摸着,如同抚摸着自己的孩子。
皇帝更是放声大笑,心中的所有阴霾,一扫而空。
“传朕旨意!”
“将这一千柄神兵,立刻装箱!以‘边关血色急递’之名,星夜兼程,送往狼居胥山大营!”
“朕要让镇北军的将士们知道,他们的刀,不利了,朕……给他们换!”
当天下午。
十几辆最快的军用马车,在五百名禁卫军的护送下,冲出京城,向着遥远的北方,绝尘而去。
车上,装载的,不仅仅是一千柄锋利的马刀。
更是整个大宁帝国,扭转战局,反败为胜的……全部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