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凌的脚步在山道上猛然顿住。
他能清晰感觉到天地间那道无形的锁链正在崩断——原本流转在经脉里的法则之力突然变得黏腻,像浸了墨汁的丝线,每运转一个周天都要扯得丹田生疼。
银月的手还攥在他掌心,狼皮披风下的手腕传来细微颤抖,后颈月见草印记的热度透过两人相触的皮肤灼上来,比刚才峡谷里的法则光粒更烫。
\"看天。\"银月的声音发紧。
萧凌抬头。
头顶的天光正被墨色吞噬。
方才还湛蓝的苍穹像被泼了浓墨,黑雾从极北方向翻涌而来,所过之处云层凝结成尖锐的冰棱,噼里啪啦砸在山岩上。
更下方的地面传来闷雷般的轰鸣,他脚边的碎石突然陷入地缝,露出底下翻涌的暗紫色岩浆——那颜色和三天前石锋密报里提到的黑色祭坛墙壁符文,一模一样。
\"法则之主......完全苏醒了。\"萧凌喉结滚动。
系统界面在视网膜上疯狂闪烁,红色警报字符几乎要刺穿他的瞳孔:\"检测到世界法则异常重构,当前稳定度41%,建议立即撤离至命运之塔核心区域。\"
银月突然拽他往左侧跃去。
两人刚离开原地,身后的山壁便轰然坍塌,碎石雨中裹着数根漆黑的触须,尖端泛着和峡谷里那滴黑液相同的腐绿。
触须擦过萧凌的左肩,布料瞬间焦黑,皮肤下腾起灼烧感——不是外伤,是法则层面的侵蚀。
\"去命运之塔。\"萧凌扯下衣角缠住伤口,系统自动注入的治愈药剂在血管里翻涌,\"那里是旧秩序的锚点,法则之主想重构世界,必须先摧毁它的核心。\"
银月的狼耳在发间颤动,这是她情绪波动时的惯有动作:\"但三天前石锋说......\"
\"我知道。\"萧凌打断她。
石锋密报里除了黑色祭坛,还提到冰原下的祭坛核心刻着\"命运重构引擎\",而命运之塔正是旧时代的命运引擎控制中枢。
他摸向腰间通讯玉符,加密保存的密报在指尖发烫,\"所以我们更要赶在它彻底接管前进去。\"
命运之塔所在的山谷比他们想象中更惨烈。
原本流转着星芒的乳白色塔尖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混沌的灰雾。
雾中漂浮着半透明的碎片,仔细看竟是人的面容——有买菜的老妇、街边耍把式的少年、银月在落日城救下的孤儿,全是这方世界最普通的生灵。
他们的表情凝固在惊恐与茫然间,随着灰雾流动逐渐虚化,像被橡皮擦抹过的画。
\"这是......\"银月的指尖刚触及灰雾,便传来刺啦的灼痛,月白色光茧在她掌心绽开,将雾气逼退半尺,\"法则之主在抽取众生的命运轨迹。
没有了这些,世界就只是空壳。\"
萧凌的系统界面突然弹出新提示:\"检测到法则之主意志覆盖度87%,终极重启条件触发:需命契者献祭本源之力,重启命运系统。\"
\"献祭本源?\"银月盯着自己掌心的光茧,后颈月见草印记突然泛起血红色,\"我前世祭坛的铭文......原来指的是这个。\"她转头看向萧凌,眼底银光翻涌如潮,\"我可以做到。
用命契之力为引,强行切断法则之主的连接——\"
\"不行。\"萧凌的手重重扣住她手腕,指节因用力而泛白,\"系统提示里没说代价,但我知道。
本源献祭等同于魂飞魄散,你上次为救我燃烧命契时,意识体差点溃散成光粒。\"他的声音发颤,尾音却咬得极狠,\"我不会让你再当代价。\"
银月的狼耳垂了垂,又倔强地竖起来:\"那你说怎么办?
现在世界稳定度只剩29%,再拖下去——\"
\"终焉裁决。\"萧凌打断她,系统界面翻到最底层的卡牌栏。
那张被他雪藏了三年的金色卡牌正散发着冷光,边缘刻着扭曲的锁链纹路,\"系统说过,这张卡能逆转一切法则,但需要使用者亲手抹去当前所有规则,包括......\"他喉结滚动,\"包括所有生灵的命运轨迹。\"
银月的瞳孔收缩成细线:\"那和法则之主做的有什么区别?\"
\"区别是......\"萧凌指尖抚过卡牌,能感觉到卡面传来的刺痛,像在提醒他这不是普通卡牌,\"我能控制抹去的尺度。
系统提示里说,终焉裁决的权柄属于'重塑',不是'毁灭'。\"他抬头时,灰雾里的人脸碎片又淡了几分,有个扎羊角辫的小女孩正朝他伸手,\"但代价是我会失去所有记忆,包括......包括和你的一切。\"
山谷里的风突然变了方向。
银月的狼皮披风被吹得猎猎作响,她伸手按住萧凌的后颈,月见草印记的温度透过两人相触的皮肤传来:\"所以你刚才在峡谷里没联系石锋,是怕他赶来送死?
所以你现在攥着终焉裁决,是打算自己当那个代价?\"
萧凌的睫毛颤了颤。
他想起三天前石锋传讯时的笑声,那家伙裹着冰原的风雪,手里举着从祭坛里抠下来的半块符文:\"老子就说这破石头有问题,等你来了咱们一起砸了它——\"
他想起银月第一次化形时,蹲在篝火边拨弄狼尾,眼睛亮晶晶地问:\"我现在像人了吗?\"
他想起自己握着系统新手卡站在废土上,看着饿殍遍野的世界发誓:\"我要重塑天地,不是为了当英雄,是为了让这些人能好好活着。\"
\"我没得选。\"他低声说,指尖在终焉裁决卡面上按下,系统提示音在耳边炸响:\"确认使用终焉裁决?
当前精神力剩余83%,使用后将降至0%,记忆清除程序启动......\"
\"萧凌。\"
银月的声音轻得像一片雪。
他抬头,看见她眼底的银光里浮着水光,却还在笑:\"你不是为了自己才走到今天的。\"
灰雾里的小女孩彻底消失了。
萧凌的手指在卡牌上顿住。
系统界面的倒计时跳到\"10\",他能听见自己心跳如擂鼓,震得耳膜发疼。
银月的手还按在他后颈,月见草印记的温度透过皮肤渗进血液,比任何治愈药剂都温暖。
\"再等三秒。\"他说,声音里有自己都没察觉的颤抖,\"三秒后,无论如何......\"
山谷外突然传来熟悉的龙吟。
那是石锋的玄铁重剑划破空气的声音。
当龙吟般的剑鸣撕裂灰雾时,萧凌的瞳孔骤然收缩。
他认得这声音——石锋那柄玄铁重剑在极北冰原淬炼了三年,剑脊刻着“破厄”二字,每次出鞘前都会先震出这声清越的颤音。
“疯子!”萧凌低声咒骂了一句,指尖在卡牌上的力道松了又紧。
三天前他特意没给石锋发撤离指令,就是怕这莽夫不要命地冲过来,可此刻山风里飘来的血腥气,比冰原雪水还冷。
银月突然松开他的手腕。
月白色光茧从她掌心腾起,直冲向灰雾最浓处。
狼耳在发间剧烈抖动,后颈月见草印记红得近乎滴血:“他来了。”她转身时,披风扫过萧凌手背,“就像三年前在落日城废墟,你背着我跑了十里地;就像上个月冰原遇险,他用重剑替我们挡下九道雷劫。”
灰雾里传来重物砸地的闷响。
石锋的吼声响彻山谷:“萧凌!老子把祭坛核心砸了个稀巴烂——”话音未落便是剧烈的咳嗽,混着血沫的脏话飘过来,“那破石头里爬出来的玩意儿咬了老子大腿,疼得老子差点把剑扔了!”
萧凌的呼吸陡然急促。
他看见石锋的身影从雾里撞出来,玄铁重剑斜插在脚边,左大腿的皮甲被啃出个血洞,露出底下翻卷的肌肉。
可那家伙还在笑,露出被血染红的犬齿:“怎么?看老子帅不帅?”
“帅你娘的腿!”萧凌骂着,系统自动调配的治疗药剂已经从腕间纳米管注入血管。
他想冲过去,却被银月拽住衣角。
狼耳少女的指尖按在他心口:“感觉到了吗?”她的声音轻得像羽毛,“法则之主的侵蚀在变弱。石锋毁了祭坛核心,我命契里的本源之力......开始共鸣了。”月见草印记的热度突然灼烧起来,银月的瞳孔泛起银河般的微光,“萧凌,用终焉裁决需要媒介。我前世是命运系统的命契者,本源之力能当桥——”
“不行!”萧凌的手扣住她后颈,触感滚烫得惊人,“上次你燃烧命契差点魂飞魄散,这次......”
“这次是我自愿的。”银月仰头,眼角渗出银光,那是灵宠本源即将崩解的征兆,“你说过要重塑天地,不是当英雄。可如果连我们都护不住,重塑的世界还有什么意义?”她突然踮脚,在萧凌唇上轻碰一下,“去做你该做的事。我和石锋......会撑到最后。”
石锋的重剑突然爆发出刺目金光。
他单膝跪地,另一只手死死攥住大腿伤口,鲜血顺着指缝滴在剑身上:“萧凌!老子数到三——”
“一!”
萧凌的系统界面疯狂闪烁,世界稳定度跳到17%。
灰雾里的人脸碎片已经彻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法则之主的虚影:无数漆黑锁链缠绕的巨眼,正从虚空中缓缓睁开。
“二!”
银月的光茧突然膨胀,将两人笼罩其中。
她后颈的月见草印记开始剥离皮肤,化作金色光粒融入萧凌眉心:“记住,终焉裁决的权柄是重塑,不是毁灭......”
“三!”
萧凌的指尖重重按在终焉裁决卡面上。
卡牌瞬间化作流光,顺着系统核心插槽没入识海。
剧痛如潮水般涌来,他看见自己的记忆片段在眼前飞散:落日城的篝火、石锋灌他喝的劣酒、银月第一次化形时笨拙的狼尾......
“稳住!”石锋的吼声穿透剧痛,玄铁重剑突然拔地而起,斩向法则之主的巨眼,“老子的血早和这破剑绑定了,砍不死它就砍到死!”
银月的光茧在崩溃前最后一次收缩,将萧凌的精神力包裹成最坚韧的茧。
她的声音混着风声钻进他耳朵:“去重塑......我们的世界。”
下一秒,天地陷入绝对的寂静。
萧凌的意识漂浮在虚无中。
他看见法则之主的巨眼在龟裂,看见所有被抽取的命运轨迹如星雨般坠落,看见石锋的重剑终于劈开最后一道锁链——然后,一切归于黑暗。
“你以为结束了吗......”
沙哑的低语在意识深处炸开。
萧凌猛然睁眼,眼前是一片混沌的灰白。
他的右手还保持着按卡牌的姿势,左手腕上残留着银月的温度。
远处有微光闪烁,像极了系统新手卡第一次激活时的星芒。
“这只是开始。”
声音消失的瞬间,混沌中泛起涟漪。
萧凌看着自己的手掌,皮肤下流转着陌生的法则纹路——那是终焉裁决的余韵,也是新世界的序章。
山风突然卷起,吹起他额前的碎发。
在彻底陷入黑暗前,他仿佛看见两道身影从虚空中浮现:一道裹着狼皮披风,耳尖微微颤动;一道扛着玄铁重剑,嘴角还沾着血沫。
他们在笑。
而在更深处的黑暗里,某双被锁链缠绕的眼睛,正缓缓睁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