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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说一个铜板,就是一锭银子掉地上,他赵子跃都懒得弯腰捡,因为不值当。

结果现在,他被人折断两根手指头,被人打出一身伤,对方却只扔给他一个铜板的医药费!

这不仅仅是对他的羞辱,更是对他赤果果的挑衅!!!

不知道是不是太气愤的原因,赵子跃忽然觉得先前失去的力气又都回来了。

他哧溜一下爬起来,伸手就要指沈玉楼的鼻子大骂“贱人”。

忽然,一道视线落在他伸出去的那只手上。

冰寒!

森冷!!

像数九寒天扎进骨头里面的风刀!!!

一瞬间,赵子跃产生了和店伙计一摸一样的感觉。

而这时,两根被折断的手指头也忽然剧痛起来,仿佛提醒他这两根手指头是怎么断掉的。

于是他到底没敢再拿手去指沈玉楼,只是双目恶狠狠地瞪着她,咬牙切齿地叫嚣道:“臭娘们,敢打小爷,你死定了……你知道小爷是谁吗?”

两世为人,但也是两世头一次这么打人。

沈玉楼打痛快了的同时,也不由得有些气喘。

此刻听到赵子跃的叫嚣,她掐腰不屑地哼了一声,冷笑道:“我管你是谁,在我眼里,你就是条狂犬病发作的疯狗。”

“你!好好好!!!”

赵子跃气笑了。

他赵家,在这宁州城,不说是数一数二的大世家,那也是有头有脸的大户人家。

要知道,这宁州城内几家生意最好的酒楼,全是他们赵家开的!

这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乡下村姑,居然嘲笑他是条疯狗……岂有此理!!!

赵子跃越想越愤怒,头顶的火苗险些烧穿屋顶。

他忍着身体上密密麻麻的痛楚,努拉直因为疼痛而弯下去的脊梁,抬头挺胸大声宣告道:“我姓赵,是城内赵家的四公子!这宁州城生意最好的几家大酒楼,全是我们赵家开的!”

视线落在沈玉楼微微瞪圆的眼眸上,赵子跃得意了,嘎嘎笑道:“怎么样,知道小爷是谁,害怕了吧?”

他就说嘛,他堂堂赵家四公子,谁敢对他吆五喝六?

也就是这村姑不知道他身份,所以才敢对他大打出手!

瞧瞧,现在都吓成什么样了,话都不会说了哈哈哈哈!

赵子跃不由得哈哈大笑起来。

沈玉楼:“……”

都不知道这人笑个什么劲儿。

果然是条狂犬病发作的疯狗。

沈玉楼不客气地翻了个大大的白眼给对方。

她刚才不说话,是因为吃惊,没想到赵家也是做酒楼生意的。

这一刻,她终于明白赵四郎为何出手那么狠了。

同行是冤家。

她不敢打包票说他们的有间食铺一定能打败赵家的酒楼。

但她有自信能带着他们的有间食铺,在宁州的餐饮界占据一席之地。

届时,赵家的酒楼生意势必要受到冲击。

而身为酒楼老板,赵家人肯定会对她投来关注,说不定还会像淮水县城的那位韩老爷一样,使用下阴毒又恶毒的手段搞迫害。

她和赵家人对上是早晚的事。

既然双方之间的冲突避免不掉,那赵四郎也就没必要再收着压着了。

此时沈玉楼已经想通了其中的关窍,再看看赵子跃那副得意的嘴脸,她不客气地就是一巴掌打过去。

啪——

巴掌声又响一亮。

正得意大笑的赵子跃被打懵了。

一旁的店伙计也看懵逼了,没想到沈玉楼在知道了赵子跃的身份后,不赶紧低头赔罪求宽恕,居然还敢动手打人!

……这姑娘是不是疯了啊?!

在店伙计眼里已经疯了的姑娘,打完巴掌后,又大步走到旁边的洗手架子前,端起坐在架子上的一盆水,对着赵子跃的头脸就泼过去。

哗啦啦——

还没从挨了巴掌的震惊中回过神的赵子跃,瞬间被泼成了落汤鸡。

沈玉楼将盆子放下,遗憾地摇了摇头。

可惜现在不是寒冬腊月。

寒冬腊月泼人凉水才过瘾呢。

不过没关系,来日方长,早晚有一天,她要把这姓赵的家伙推进寒冬的池塘里,让他也尝尝大冬天泡冷水澡堂子的滋味。

沈玉楼收回视线,懒得再看赵子跃疯狂抽搐的嘴脸。

长途跋涉赶了两三天路,胃口本来就不好。

再对着这样一张恶心的嘴脸多看几眼,她担心自己会犯上食欲不振症。

摸出钱袋子,沈玉楼从里面数出十一两银子,塞到还处于瞠目结舌状态中的店伙计手里。

“这是买拐杖的钱,一共是十一两,您拿好。”

说完,又弯腰捡起地上打包好的拐杖,扭头对赵四郎道:“我们走吧。”

“好。”赵四郎含笑朝她点点头。

两人拿着买好的礼物,旁若无人地走出店铺。

店内的伙计和赵子跃,直到二人走出铺子,背影融入人群中,这才先后反应过来。

赵子跃抹掉头脸上的水,气得哇哇叫。

“气死我了!气死我了!”

他扭身一把抓住店伙计的衣襟:“刚才那对狗男女叫什么名字?哪里的人?快说!不、然小爷弄死你!”

衣襟被揪住,店伙计觉得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

他苦着张脸,讨饶道:“公子饶命啊!方才那两人……不对不对,是那对狗男女!那对狗男女也是第一次来咱这小店买东西,小的也不知道他们叫什么名字啊!”

……

沈玉楼第一次来宁州,对宁州城内的路况并不熟悉。

但她知道这个时候肯定不能走巷子,也不能直奔家门。

于是,她拉着赵四郎,专挑人多的街道走,约莫走了三四条街后,她第N次回头朝身后张望。

跟淮水县城比起来,宁州城的街道宽敞了两三倍不止。

街上的行人也多,比肩接踵,放眼望去都是攒动的人头。

沈玉楼仔细地观察了一会儿,确定身后没有可疑人员跟随,她这才暗暗松了口气,扭头对赵四郎道:“赵大哥,我们回家吧。”

当沈玉楼第一次拉着赵四郎走上与家相反的方向,并且专挑热闹繁华的街道走时,赵四郎就隐约猜到了她的用意。

这在赵四郎看来有些没必要。

他折断了赵子跃的两根手指头,沈玉楼又将赵子跃打了一通,赵家那边肯定会全力找他们。

而他和沈玉楼,一个是开饭馆做生意的,一是在府衙当差,谁都不是那种会隐姓埋名,躲在家里面不露面的人。

赵家找到他们,不过是早一天晚一天的事而已。

再者,他既然出手了,就说明他已经做好了赵家那边找上门后的应对法子。

事实上,八月中秋前期,在他知道有间食铺要开宁州这边来时,他便已经开始为收拾赵家人做准备了。

他之所以没有阻止沈玉楼这种扫尾行为,是因为一路上,沈玉楼一直都拉着他的手。

此时,望着自己被松开的手,赵四郎心中还惋惜地叹惜了声。

怎么不再多走两条街啊。

他牵手还没牵够呢。

“当时,一定很冷吧?”

僻静的巷道上,两人并肩而行,沈玉楼清浅的身边在赵四郎的耳畔响起。

这话问得没头没尾。

但赵四郎第一时间就知道了她问的是什么。

她是问他,当时被赵子跃推进荷塘时,冷不冷。

怎么能不冷呢。

那时候可是冬天。

天上还飘着雪花呢。

而当时,他也不过还是个孩子,刚失去父亲,正惶恐不安伤心难过,又被自己最喜欢的堂弟骗到假山后面,推进荷塘中……

那时候的塘水,冰冷的刺骨。

他现在回想起来,还忍不住要打寒战。

不过好在这一切都过去了。

而且,她刚才也为他报仇了,不是吗?

赵四郎不得不承认,他当时提及小时候被赵子跃推进荷塘一事,不仅仅是要告诉沈玉楼对方的身份,同时也想看看,沈玉楼会不会为了他收拾赵子跃。

这是他的一点小私心。

现在他这份小私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回想起方才沈玉楼挥舞着藤条抽打赵子跃时的情形,赵四郎忍不住勾起了嘴角笑。

说实话,这还是他第一次看见她动手打人呢。

像只炸毛的小野猫。

……嗯,确切地说,是只因为护食而炸毛的小野猫。

心里面这么想,脑海中就忍不住浮现出这样一副画面。

而他,就是她碗里的食物。

沈玉楼可不知道,此时此刻,在赵四郎的心里面,她已经化身成为一只露出细细牙齿,为盘中食物而奋战的小野猫。

见他忽然发笑,她眨了眨眼睛,茫然道:“你笑什么呀?”

大冬天的,被人推进冰冷的荷塘里,这应该不是什么美好的回忆吧?

赵四郎怎么还笑上了呢?

见她眨巴着大眼睛一脸茫然的模样,赵四郎脑海中那只炸毛小野猫又摇身一变成了只歪头打量人的温驯呆萌小乖猫。

赵四郎的笑容更深了。

他真的很想揉一揉沈玉楼的脑袋。

……可他怕再把人吓着。

努力压下这种冲动,赵四郎笑道:“我就是想起你刚才揍赵子跃的情形,觉得很意外,也很高兴。”

沈玉楼:“……”

该说不说,她也很高兴。

当然,如果她揍赵子跃,不是因为赵子跃曾手贱地将赵四郎推进荷塘中,她会更高兴的。

那时候的赵四郎才多大啊?

应该还是个七八岁的孩子吧?

那么小的一个孩子,刚死了亲爹,心里面指不定多伤心多受伤。

结果身边的亲人还不做人,居然狠心地将他推进冬天的荷塘中,想想就让人心疼得很。

“确实挺冷的,那天我从荷塘里上来,回去后就发起了高热,浑身抽搐,连水都喝不进一口。”

“娘和大哥都吓坏了,请了很多大夫给我看病。”

“我记得当时,我倒下去的时候,刚喝完腊八粥没几天。”

“后面等我能下床走路了,宁州城的大街小巷,都挂上了喜迎元宵的花灯。”

赵四郎的声音缓缓响起。

语调很平静,没有愤怒也没有悲伤,仿佛在诉说一段跟自己无关的故事。

“后来,娘知道了我落水的原因,她一个人穿着麻衣,端着我爹的灵牌,跑去二叔家,大闹了一场。”

“闹完以后,我娘就带着我们,离开宁州城,搬到几百里之外的大牙湾村去住,因为她担心同样的事情再发生,她知道自己护不住我们,如果我们再留在宁州城,说不定哪天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娘常说,人活着才有希望,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

他希望他的那些叔伯们别死得太轻松了。

赵四郎收回思绪,一扭头却发现沈玉楼眼睛里面都是泪。

“你……你怎么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