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担心闺女还为刚才的事情生气,再以此为由头将她们祖孙三人送走,白老太太就打算装得久一点。
老太太躺在床榻上哼哼唧唧。
李氏这个儿媳在床榻前忙前忙后,一会儿给老太太端茶喂水,一会儿给老太太捶肩捏背。
别提多孝顺了。
赵母几次话都到了嘴边,看见这情形,也到底没好意思再说出将母女俩送客出门的话。
床榻上躺着的是她的母亲。
眼下母亲不舒服,大嫂忙前忙后地照顾老人家,她要是这个时候将人送客出门,母亲心里面肯定不舒服,她也做不出这种凉薄的事情。
算了,再等两天吧。
等过两天,她再提让母亲和大嫂回去的话。
兴许不用她提,母亲自己就会主动要回家去呢?
毕竟都快过年了,家里面还有个大哥和大侄子呢,母亲应该也不舍得扔下大儿子和宝贝大孙子不管吧?
心里面这样想,赵母便歇了送客的心思。
秉着登门是客的道理,她脸上的神情也柔和下来,愿意接李氏的话茬了。
李氏见状大喜,伺候白老太太的劲头更足了。
平安娘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鸡汤进来,她连忙接过来,一勺一勺的喂老太太喝,汤里面的鸡肉恨不能嚼碎了再喂进老太太嘴里。
心里面想的是:小妹你看,我对你娘多好啊。就冲这份好,你也不能将我们娘俩撵走吧?
而且闺女随娘,我这么孝顺,我的闺女还能差?让我闺女给你做儿媳,将来你也能享受到这份孝顺,你还犹豫什么啊,赶紧把俩孩子的亲事定下吧!
怀揣着同样心思的白老太太岂能看不出她的用意?
要知道,在家里面,她可从来没享受过儿媳妇这么贴切的照顾。
但因为两人目标一致,白老太太非但不会拆穿李氏,还非常配合地夸了李氏一通。
她笑着对赵母道:“你这个大嫂啊,就是个刀子嘴豆腐心,平时说话直肠子了点儿,但是心其实不坏。”
“海棠这点就随了她娘,那孩子打小就乖巧孝顺……”
白老太太坐起来,打算将自家大孙女好好夸上一夸。
她先把大孙女乖巧懂事孝顺的好形象树立起来,然后再提俩孩子的亲事。
白老太太肚子里面早就编好一套夸人的好话了,摩拳擦掌准备往外倾倒。
结果这时,平安从外面跑进来,说是府衙那边来人了。
赵母的关注点瞬间被转移,忙紧张地问道:“可说了什么事?”
“说是过来送赏的。”
“送赏?”赵母心中虽然狐疑,但悬着的心却落了地。
只要不是送丧,送什么都行。
自从知道赵四郎年后要去边关打仗,赵母的心就开始提前焦虑上了,生怕儿子有个什么好歹。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儿子这段时间一直在军营训练,府衙那边的差事基本上不插手了,
怎么还立功了呢?
赵母满心不解,白老太太婆媳俩也好奇。
但因为身子还“不舒服”着,白老太太不好跟着去瞧热闹,便让李氏过去瞧瞧。
姑嫂俩便一块往前厅那边去。
路上遇见了正对甬道两边的花草踢踢打打的白海棠。
她让赵宝珠欺负了,那个暴力狂一脚将她踹飞出去,摔进雪堆里面,还用雪团子把她身上砸的生疼。
可不管是母亲还是祖母,谁都不相信赵宝珠欺负她了,还夸赵宝珠疼爱妹妹,夸赵宝珠有做姐姐的担当。
对她却是指责和告诫。
指责她任性胡闹。
告诫她别再任性胡闹。
可明明赵宝珠都快欺负死她了,大人们就是看不见!
更让白海棠抓狂的是,她原本打算回屋后,脱了衣服让大人们看她身上被打出来的伤,来个铁证如山。
结果她衣服脱了,身上别说伤了,连一块淤青都找不到,那些骨头被小锤子敲打的刺痛,藏匿的一点儿痕迹不露。
越发显得她是在任性胡闹。
从小到大,她就没吃过这样的暗亏。
白海棠心中憋闷,便拿花草撒气。
赵母喜欢花花草草,哪怕是在乡下那会儿,他们家的小院子墙角那里,也会开出一小片地儿来种花。
所以,翻修老宅的时候,沈玉楼特意移栽了许多花草过来,象征富贵吉祥的牡丹花,追着太阳奔跑的太阳花,花期可以延续到初冬的大丽花,在凌厉寒冬中热情奔放的腊梅……保证一年四季都有花可赏。
眼下正饱受白海棠摧残的就是一株腊梅,大脚丫子踹在树干上,花瓣纷纷飘落如雨下,赵母看得心直抽抽,怒声喝道:“你干什么!”
白海棠让这怒喝声吓一跳,险些踹空一头栽地上去。
“姑母,我……”
她有些心虚地望着赵母。
内心却委屈得很:她就是踹了棵破树而已,姑母至于发这么大的火吗?
李氏却是知道些赵母的喜好,当年她嫁到白家时,小姑子还没出嫁,就喜欢在家里面养些花花草草。
印象中有次下大雨,雨珠子比黄豆还大颗,风吹得人站不住脚。
可她这个小姑子却顶着风雨为一株破花撑伞挡雨,冻得直打哆嗦也不肯进屋,活像个傻子。
简直都快到疯魔的地步了。
李氏对这种行为难以理解。
但她知道,女儿眼下的行为,踩到小姑子的底线了。
她恨铁不成钢地瞪了白海棠一眼,抬手就给了白海棠一巴掌,骂道:“你个死丫头,谁家摘花用脚踩的?你够不到,就不知道搬把椅子过来踩着摘吗?”
将白海棠辣脚摧花的行为,定义为本意是想摘花。
李氏骂完,又端着笑脸跟赵母解释道:“我先前跟海棠说你喜欢花,这孩子就说要摘些花枝送给你……就是太笨了些,够不到花枝,用这种方法,都不知道搬把椅子垫垫脚。”
摘花总比摧花的好。
而且摘花还是为了送给赵母。
赵母未必肯信这套说辞。
这话一听就是鬼扯,她又不是傻子,那么好糊弄。
然而看看白海棠脸颊上面那道鲜红的巴掌印子,赵母到底不好再多加苛责。
但是心里面对白海棠的不喜又增加了几分。
刚好平安娘和多福扛着花锄往这边走来。
赵母便让娘俩将散落一地的花瓣收集起来,埋在树根下面。
这样,花瓣既有了归处,来年还能化为春泥滋养树根。
因为这些花瓣,白海棠挨了一通骂,还挨了一巴掌,心里面正不忿着,便忍不住嘀咕了句:“不就是些破花么,还弄个下葬出来,多心善啊,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大地之母呢!”
意在讽刺赵母假慈悲。
李氏听见这声嘀咕,吓得头皮都炸了,连忙捂住白海棠的嘴巴,一边目光凶狠地警告她闭嘴,一边赶紧去看走在前面的赵母。
见赵母脚步不停,似乎并没有听见这声嘀咕,李氏这才暗暗松了口气。
她有意放慢脚步,等跟赵母拉开了些距离,才低声告诫白海棠管好嘴巴和手脚,别再做出惹人厌烦的举动,小心被撵出去。
“你四表哥在军营里训练,都能立功,可见他前程有多好。”
“再没有比嫁给你四表哥更好的归属了,你可一定要把握住!”
“你给我老实点,再敢给我惹是生非,我饶不了你!”
娘俩絮絮叨叨。
可惜赵母不想再听到二人的声音,连跟她们走一起她都觉得厌烦,所以她步子迈的又大又快,没能听见这些。
前厅里,说是过来送赏的衙役已经走了,桌子上面放着一个托盘,旁边还有一块红布绸。
赵宝珠从托盘上拿起一对螺旋形金丝耳坠,在沈玉楼的耳垂下面比了比,笑道:“这个颜色衬你,样式也好看。”
说完就看见了急匆匆朝这边走来的赵母。
赵宝珠眼睛一亮,忙放下那对金丝耳坠,过去挽住赵母的胳膊,咧开嘴笑道:“娘您来得正好,沈玉楼说要送我首饰,您快帮我看看哪件适合我。”
说话间便挽着赵母的胳膊将人拉到了托盘前。
从头到尾没多看紧跟在赵母身后的娘俩一眼。
更不要说跟娘俩打招呼了,将人无视得彻底。
李氏自觉受到了怠慢,气得不行。
白海棠却是眼睛大亮,凑到李氏耳边悄悄告状。
“娘你看,赵宝珠根本一点儿教养都没有,她之前的乖巧都是装出来骗人的……”
话没说完就被李氏严厉的眼神制止住。
“她是真乖巧还是假乖巧,这都不是你该操心的,你操心好你自己,赶紧想想怎么讨你姑母欢心……看见那桌上的托盘了吗?那是府衙送给你四表哥的奖赏,都是好东西!”
确实都是好东西。
单是赵宝珠先前拿起的那对金丝耳坠,便做工精致,款式新颖。
其他的就更不用说了,月光石水滴项链,平安扣红玉吊坠,曲形蝴蝶簪,珍珠玲珑八宝手镯……林林总总摆满了半个托盘,每一样看起来都价值不菲。
府衙送来的奖赏还真是奇怪,怎么全都是女子所用之物?
赵母心中纳闷,环视一圈客厅,并没有见到府衙的人。
她奇怪道:“不是说府衙那边的人来了吗?人呢?”
“人已经走了啊,他们说还有其他差事要办,将东西送过来后就走了。”赵宝珠道,然后又催促赵母,“娘您快帮我看看,哪一件首饰适合我。”
心急得不行。
好像生怕沈玉楼反悔说不送她了似的。
沈玉楼在一旁看的好笑,说道:“不着急,慢慢挑,实在挑不出来,都送给你也行,就当是我提前给你的添妆了。”
反正赵宝珠出嫁的时候,她是肯定要备上一份厚礼的,提前送上也一样。
赵母闻言诧异地看了沈玉楼一眼,奇怪沈玉楼怎么拿她儿子的东西送人。
但是下一瞬赵母便想到了一种可能,心中瞬间又欢喜起来。
一定是儿子提前交代了,说新得的这些奖赏由沈玉楼支配,所以沈玉楼才敢说要将这些东西送给宝珠做添妆的话。
看来儿子的追妻路有了跳跃式的大进展啊!
按照目前这个进度,说不定真能赶在儿子出征前,将两人的婚事定下来!
成亲也不是没可能!!!
赵母越想越乐呵,已经开始幻想着抱孙子的画面了。
她笑眯眯地帮闺女挑选相称的首饰。
后面沈玉楼也加入其中,用她上一世业余美妆博主的经验,亲自下场帮赵宝珠挑选首饰。
三人有说有笑。
被扔在门口的母女俩仿佛不存在一般。
李氏气得咬牙切齿,鼻子都要歪掉了。
白海棠更是攥紧绣帕银牙暗咬,恨不能冲过去扯住沈玉楼的衣领大骂不要脸。
这是府衙给四表哥的奖赏。
而她是要嫁给四表哥的人。
换句话说,这些东西都是她的。
沈玉楼这个小贱人,凭什么拿她的东西做人情?
“拿别人的东西充人情,有些人可真是脸大不要脸。”
白海棠到底还是没忍住将心里面的愤怒喊了出来。
她冲过去,一把夺过沈玉楼手里面的簪子。
“沈玉楼,你能不能要点脸?这是府衙给四表哥的奖赏,就算要送给宝珠表姐做添妆,那也是四表哥来送才对,你凭什么代替四表哥做决定?你们乡下人都是这么没羞没臊的吗?”
温馨和煦的画面被强行插入进来的声音打断。
沈玉楼蹙起眉头,还没开口,赵宝珠先甩手就是一巴掌打在白海棠的脸颊上。
“我看没羞没臊的人是你才对!别以为你在外面……”
“宝珠!”沈玉楼沉声打断,生怕赵宝珠口没遮挡,再说出白海棠在外面勾搭野男人害赵四郎的话。
那是赵四郎费心做的局,不能还没发挥作用就提前爆了,赵四郎知道后得气个半死。
赵宝珠也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险些捅篓子了。
再想想自己是因为什么失去理智的,她闭上嘴巴,像头狼崽子似的,目光凶狠地瞪着罪魁祸首白海棠。
那感觉,仿佛下一刻她就要扑上去将白海棠撕成碎片。
白海棠瑟缩了下,本能地惧怕这个表姐,直往李氏身后缩。
李氏这个时候没有责怪女儿任性胡闹,因为她觉得女儿说得没错。
府衙给赵四郎的奖赏,即便要送人,那也是赵四郎送,沈玉楼凭什么代替赵四郎做决定?
不知道的还以为两人是夫妻呢!
阴阳人李氏最擅长了。
她皮笑肉不笑地将这番话说出来。
结果她话音刚落地,沈玉楼便冷声道:“这些金玉首饰是给我的奖赏,属于我的东西。我的东西,我想送给谁,就送给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