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境三月,依旧寒风凛冽,黄沙卷起漫天尘雾,吹得战旗猎猎作响。
大营南侧,雷鸣谷前线,秦军蒙武部四十万重装压境。
铁蹄所至,草木不生。主攻一线便是宁昭所部所镇之地。
山势险要的血鹰峡横亘其中,如獠牙横生,却也成了秦军拔不下的钉子。
雷鸣谷前的中军大帐,宁昭负手而立,目光穿过帐门。
望着远处硝烟滚滚的战场,眉头紧蹙,眼角的疲态被铁血的意志生生掩盖。
“传我令,左翼第三营向西撤两里,诱其深入;”
“命射雕营准备火弩阵地,再来一次陷阵反斩。”
她语调沉稳,不疾不徐,却透着不容置疑的杀意。
副将钟渊抱拳领命,疾步而去。
帐中诸将面面相觑,不敢多言。三日来。
秦军连攻不下,死伤惨重,宁昭却咬牙坚持,一寸不退。
更兼粮案未决、营内流言四起、钦差冷面旁观,局势已岌岌可危。
“将军。”一名斥候风尘仆仆而入,单膝跪下,奉上密报,“
天南粮库火光冲天,有守军称发现疑似蛮荒印记之人潜入……已焚三成粮草。”
帐中刹那沉寂,空气仿佛凝固。
宁昭未动,只是缓缓低头,盯着手中尚未拆开的情报封袋。
她缓缓起身,步伐沉重而稳,走到战图前。
“是谁值守?”她问。
“吕彧。”斥候答道。
“死了?”
“……未见尸首。”
宁昭静默片刻,眼中似有冰火交织。“将吕彧列为叛将,立刻通缉。”
她转头,望向另一角的副将韩骧,“告诉宁泰大人,我会亲自拜见,请他明日审问火案。”
韩骧一怔,旋即应声退下。
她转身回案,提笔在战图上一笔重重画下红线:
“蒙武将变,他若转攻南道,必绕过血鹰峡;”
“若不转,则我退一步,他未必敢逼。”
外头风声大作,帐幔震动,火光将她影子拉得老长。
……
雷鸣谷后方三十里,临时粮仓旧址,浓烟尚未散尽,炭屑飞舞。
宁泰站在焦土之上,手中银针被他折断,眼神冷如深潭。
“你说,是蛮荒奸细?”他望着跪地的仓头,语气平静,语调却寒气逼人。
仓头哆嗦着点头,“是……是属下亲眼所见。”
“那贼人背上披着蛮荒图腾,火起后逃入山林……我等追之不及……”
“图腾?”宁泰转身,望向站在一旁的沈彦。
沈彦神色平静:“此乃旧蛮符,一般草原商贩亦会携带,非蛮部专属。”
“况且此地守卫虽紧,竟连一个贼影都未留下?”
“更无火油痕迹,却偏偏焚自重点区段……大人,不觉奇怪?”
宁泰眯眼,望向火场中尚未完全熄灭的几堆焦粮,忽然问:“你们知火自何起?”
仓头一滞,“应是……后库。”
宁泰淡然道:
“不,是前排第七仓。”
“我来时,那边火最盛,温度最高,说明源点在那里。”
“而你口称贼人逃向后山,呵……此贼,好大胆。”
仓头冷汗如雨而下,低头不敢再言。
沈彦适时开口:
“大人,属下查阅守仓记录,此处虽属备用。”
“但守将吕彧于昨夜忽然调走两班守军,名义是协防西坡粮道,而西坡并无战事。”
宁泰双目微敛,抬手,冷声道:
“传我令,查吕彧,查其家族金账,查他三年内所有调令、所签文书。”
“再调内库火场之物,全数封存。”
他回头看向沈彦,面无表情道:“沈校尉,想必你这趟西境之行……”
“怕是要多留几日了。”
沈彦微微拱手,神情肃然,“属下愿协查到底,绝不令贼人蒙混。”
……
夜,深重如墨。
雷鸣谷东侧,宁昭独坐营帐,窗外风卷破帐,吹动油灯微晃。
她翻阅着方才传来的线报,眼底的冷意已凝成霜。
“吕彧失联,火案已被宁泰察觉……”她低语。
秦军压境、钦差猜忌、粮案未平,北荒未援。
她孤军奋战,疲于奔命,唯一可倚者,竟是朝堂那位亦敌亦友的王恒——
可这位摄政王如今自顾不暇,哪有闲心顾及西境。
她端起茶盏,抿了一口,苦涩沁入心脾。
片刻后,她起身,望向营帐东侧。
那是一幅巨大的战图,血鹰峡、天南岭、霜石岗、鹰嘴堆……红线交错,杀机四伏。
她的目光,落在一条尚未标注的灰线上——
那是她手下密探方才传来情报:秦军主力动向微变,似有转攻鹰嘴堆之势。
“若他真转攻鹰嘴,我是否就该……弃守?”她喃喃,握拳,指节泛白。
就在此时,帐外传来一阵急促脚步声,副将钟渊掀帘而入。
“将军,大事不好——朝中急报:”
“御史台弹劾宁将军‘研制妖器、私蓄甲兵’,且有旨意,命钦差宁泰将此事查明清楚。”
宁昭脸色陡变。
她缓缓转身,眼中闪过一抹骇人的寒光:“妖器……是指宁凡那边的火器?”
钟渊点头。
“好一个‘妖器’。”她冷笑,“他们想一箭双雕,借粮案毁我,又借‘火器’除宁凡。”
她放下茶盏,缓缓道:“传我令,密使前往幽州,让左玄亭出手——”
“我要他,动一动那位宁泰大人……回京的路,不一定该走得那么平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