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墨的指尖刚触到画卷,纯白的虚无便如潮水般漫过感官。
他踉跄半步,苏檀的手及时扣住他手腕,掌心避阴玉的温度透过皮肤传来,像根定海神针。
李长生则退后半步,玄色道袍被无形气流掀起边角——三人周围,原本崩解的光点正重新聚合成金色文字,\"回归现实重启因果永驻轮回\",每个字都泛着熟悉的系统蓝光,像被按了循环播放键的弹幕,在虚空中缓缓游移。
\"是系统残留的意志。\"陈墨喉结滚动。
他能感觉到心口的司命血脉在发烫,那些曾在抉择时闪过的提示音此刻正从意识深处翻涌上来——\"检测到终极场景,触发最高级选项库\",\"建议选择'回归现实',可保留当前记忆与能力\"。
原来所谓的\"真实之门\"后,不过是系统设下的最后牢笼,它仍试图用最熟悉的选项,将他们拽回既定轨迹。
苏檀的指甲轻轻掐进掌心。
她望着那些漂浮的文字,避阴玉碎片在指缝间渗出极淡的雾气——这是她感知到异常时的本能反应。\"看这里。\"她突然抬手,指尖点向某处。
陈墨顺着望去,一行更小的字正从\"重启因果\"的边缘浮出,墨迹未干般模糊:\"每一次选择,皆为试探。\"
\"试探什么?\"李长生眯起眼。
他的手指无意识摩挲着腰间的桃木剑,那是玄清观最后一件未被阴火焚毁的遗物。
\"试探谁能跳出它的框架。\"苏檀的声音低下来,像是怕惊动什么。
敦煌古窟里那幅会流泪的仕女图突然闪进她脑海——画中女子曾在她耳边说过类似的话,\"命运总爱用选择题困住局中人,直到有人学会掀翻棋盘\"。
此刻她终于懂了,那些在博物馆、凶宅、古村遇到的抉择,不是系统在帮他们,而是命运在筛选:只有彻底摆脱选项依赖的人,才能真正掌控自己的轨迹。
陈墨的瞳孔微微收缩。
他想起被\"失败自我\"攻击时的平静,想起每一次选择前在心里默念的\"为什么\"。
原来系统从不是金手指,而是命运递来的筛子,筛掉那些只会依赖选项的提线木偶。
而他和苏檀、李长生,已经在无数次抉择中,把自己淬炼成了筛子漏不下的石子。
\"既然它无法定义我们,那就让它消失。\"李长生突然开口。
他转身从道袍内袋摸出一枚暗青色玉牌,边缘刻着细密的星图,正是他在初代司命殿遗迹最深处找到的\"因果锚点\"——当时他蹲在积灰的石台上研究了三天三夜,老道士的笔记里写着:\"此锚可定一时之序,破万法之缚\"。
玉牌刚触碰到地面,纯白空间便发出玻璃碎裂般的嗡鸣。
陈墨感觉有根无形的线勒住太阳穴,那些漂浮的选项文字突然加速旋转,\"回归现实\"的蓝光刺得人睁不开眼,系统提示音也变得尖锐:\"警告!
检测到外部干预!
警告——\"
\"闭上眼睛。\"苏檀反手握住陈墨的手,另一只手按在他后颈。
她能感觉到他颈侧的血管跳得极快,像擂鼓。\"用司命血。\"她轻声说,\"你之前总说那是负担,现在它是钥匙。\"
陈墨深吸一口气。
他想起青铜殿宇里戴面具的人,想起对方递来青铜觥时说的\"你的血,是破局的刃\"。
喉间泛起甜腥,他咬破舌尖,腥热的血珠坠落瞬间,胸口的金色纹路突然活了——那些原本像纹身的脉络开始流动,顺着血管爬向指尖,在虚空中画出古老的咒文。
\"司命在手,万序为囚。\"他开口,声音像是从青铜古鼎里滚出来的,震得李长生的道袍猎猎作响。\"因果为墨,我自为书。\"
白光在话音未落时炸响。
陈墨眼前一片刺目,却能清晰感知到那些选项文字正成片剥落,像被暴雨打湿的墙纸,先是边缘卷曲,接着\"轰\"地燃烧,蓝焰裹着金粉簌簌坠落。
系统提示音的尖叫逐渐变弱,最后\"叮\"的一声,彻底归于死寂。
再睁眼时,鼻尖萦绕着熟悉的檀木香。
陈墨眨了眨发酸的眼睛,发现自己正站在博物馆青铜展厅中央。
展柜里的西周青铜觥安静地躺着,玻璃上还凝着凌晨的水汽。
苏檀的手还攥着他,指尖微凉;李长生正弯腰捡地上的桃木剑,剑身映出窗外鱼肚白的天色。
\"成功了?\"苏檀轻声问。
她望着墙上的电子钟——凌晨五点十七分,和他们进入\"真实之门\"前分秒不差,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陈墨没有回答。
他低头看向胸口,那里不知何时多了块青铜碎片,比之前的更小,却更亮,纹路像缩小的司命殿穹顶。
他伸手触碰,碎片传来的温度让他想起那个戴面具的人——原来所谓的\"系统\",不过是初代司命留下的最后测试,而他们,终于通过了。
\"我们不再是棋子。\"他说,声音轻得像叹息,却又重得像刻进青铜的铭文。
阳光正漫过博物馆的玻璃穹顶,在地面投下菱形光斑。
李长生的道袍被风掀起一角,露出腰间半块黄泉令——那是他们从黄泉商盟主脑那里抢来的,此刻正安静地躺着,失去了往日的阴寒。
然而。
陈墨的目光突然顿在展柜角落。
那里,西周青铜觥的阴影里,一滴血珠正缓缓凝结。
它红得妖异,像被碾碎的朱砂,在玻璃上滚了两滚,最终落进觥内。
而在博物馆外的晨雾里,一声极轻的叹息,混着青铜振鸣,消散在风里。